不肯上学的少年，一场硝烟弥漫的家庭战争

　　作者：陈发展
　　心理科陈博士（develop0909）
　　9月份是开学季，也是青少年升学和离家的季节，这个时候的家庭因为孩子不肯上学前来就诊的比例会骤然增加。
　　让家长和老师们着急和费解的是，这些少年的学习都很优秀，以前从未让人在学业上操过心，可是这一操心，就是要和学习说拜拜。他们无法接受！
　　这些少年，什么不肯上学呢？我对过去1周接诊和治疗过的以不愿上学为主诉的案例做了一个简单的回顾分析。
　　入选条件
　　父母或本人直接以不肯上学为主诉前来就诊，其他青少年即使有不上学的情况，但不是其本人或家长前来求助的主要原因者，不纳入分析。
　　基本情况
　　共纳入5名不肯上学的少年，3名男生，2名女生，3人是高三学生，2人是高一，平均年龄16。4岁。只有一名女生寄宿，其他同学均每日回家。这些青少年在不上学前的成绩都很优秀，所上中学全部是区重点以上高中，3人的学校是市重点以上高中。
　　家庭情况
　　一名少年的父母离异，1名少年的父亲因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5名少年均与父母同住，1名少年是三代同堂居住。家庭经济条件均良好，父母全职工作。
　　原因分析
　　学业压力是父母认为孩子不上学的主要因素
　　当问及父母，你们认为孩子不肯上学的主要原因是什么？5名青少年的父母均认为学业压力是孩子不上学的主要因素。
　　家长1：每天都做作业到很晚，上床睡觉基本都要到夜里12：00，一大早就起床，孩子确实很辛苦。
　　家长2：上次有一门课考的不好，TA觉得没面子，就不想去了。
　　家长3：高三了，学业压力大，可能对TA有影响吧。
　　大部分家长对孩子的学业压力都抱有理解的态度，但是学业压力是少年们不上学的主要因素吗？
　　少年1：学业是有压力，但是我觉得还好，别人能完成的我也能完成。
　　少年2：学习不是我的主要压力，我从来不上辅导班，觉得老师讲的太简单了，我大部分都是自学的。
　　少年3：其实还好，除了想多睡一会，学业对我来说不是特别大的压力。
　　少年4：有一点压力，现在上课很难集中注意力，作业比较多，感觉比以前学习有难度。
　　大部分少年认为学业有压力，但不是问题的关键，他们在不上学前，能够完成学业，而且成绩相对比较优良。
　　人际压力是少年们不肯上学的主要因素
　　既然学业压力不是主要因素，那什么是你不愿上学的主要原因呢？5名少年全部提到了人际关系压力。
　　少年1：发现周围同学都很优秀，我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感觉到自己不会说话了，越来越不敢接近他们。
　　少年2：我有2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去国外读书了，一下子就觉得很孤单。我和其他同学没有共同话题。
　　少年3：我看到陌生人比较害怕，很不自在，就想赶紧逃走。
　　少年4：我不喜欢和其他同学交往，一个人挺好。
　　少年5：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同学就怕。
　　家庭冲突是少年人际压力的来源
　　这些害怕和同学交往的少年，与家人相处的怎样呢？
　　少年1：我和爸爸10年都没说过话，不知道如何交流。我们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就像合租的房客。
　　少年2：我们家啊，小事不说话，大事基本靠吼，尤其我和妈妈之间不能正常的沟通。
　　少年3：我妈太焦虑了，她不是个正常人，我觉得她应该来看心理医生。太唠叨了
　　少年4：我喜欢和妈妈说话，她能理解我，我爸爸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我。
　　少年5：我妈妈很少表扬我，只有我成绩好的时候我们才能平静沟通，其他时候她都不满意我的样子，我和她说话就容易愤怒。
　　这些少年在家中与父母的关系充满矛盾和冲突，这与目前的学校人际压力有关联吗？
　　少年1：有，他们从来不表扬我，经常批评我，好像我只有学习好了，才是他们的儿子，学习不好他们就觉得很丢人的样子。这样我就很自卑，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不敢与别人交流。
　　少年2：应该有关，她（妈妈）天天就关注我的学习，其他都被无视了。
　　少年3：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是在家里就很压抑。
　　少年4：我觉得与他们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想上学了，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少年5：有，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和我老师联系，还让同学来家里开导我，你知道那样我有多尴尬吗！
　　夫妻关系是家庭情绪的核心
　　除了亲子关系冲突，家中的夫妻关系如何呢？3位少年回答说父母关系不好，经常吵架，1位少年的父母很早离异，只有1位少年认为父母关系挺好的，而且TA的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
　　父母之间的关系对孩子的心理有何影响呢？
　　少年1：家里很压抑，总是不开心。
　　少年2：我一直觉得他们不应该在一起，经常吵架，何必呢。
　　少年3：觉得妈妈很不容易吧。
　　少年4：他们分开对我影响不大，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少年5：我爸爸很能理解我，但是他很忙，我们交流也不多。
　　这些少年心理有问题吗？
　　依据医学标准，其中3人符合社交恐惧障碍，3人符合抑郁障碍，1人符合广泛性焦虑障碍，有3人同时符合2种心理障碍诊断，有2人存在自杀观念和自伤行为，只有1人目前不符合任何心理障碍诊断标准。符合医学诊断的少年均联合药物和心理治疗。
　　青少年的家庭是战场
　　青少年是儿童向成年的过度阶段，家庭生命周期处于一个剧烈的转换过程中，习惯了儿童存在的家庭模式，此时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家庭结构和互动有没有弹性和韧力，将决定这场巨大转换过程的进程。
　　早期的观念认为，青少年的家庭应该以促使少年成长和分离为主题，而新近的研究则显示，青少年的家庭主题不是分离，而是打开一种崭新的联结方式，产生出新的生活体验和人生感悟。
　　当青少年与父母关系亲密，而父母能够宽容孩子独立的观点时，青少年最有可能获得理想的同一性状态，这与埃里克森强调与父母的分离是同一性发展的关键有些对立。
　　如果一个家庭中的夫妻之间或亲子之间的亲密性和独立性出了问题，就容易产生问题，而这种问题常常会转移到孩子的发展性问题上，常见的形式如下：
　　亲子冲突：父母常常抱怨与孩子之间的交流困难，认为孩子不听话，不懂事，而孩子则认为父母古板、守旧，不理解不尊重自己。
　　发展问题：父母对孩子由儿童过度到成年期的表现不满，比如说孩子懒，不体谅家人的辛苦，没有目标，没有理想，而孩子常常在学业或社会表现上出现问题，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的期待去做。
　　婚姻问题：当孩子的问题一直存在时，对青少年问题的抱怨很快让位于对婚姻危机的抱怨，孩子不再想以替罪羊的形式来维系父母的婚姻。
　　这5例少年的家庭中均存在上述问题，不肯上学成为家庭的症状和关注焦点，家长往往认为是孩子的学业压力或者品德方面出了问题，其实背后是少年对亲密和独立的双重需要。
　　少年即需要父母给予照顾，又需要独立发展的空间和关系，而作为家庭中最重要的夫妻关系，如果出现问题，很难在此刻让渡出足够的亲密性和独立性，来满足孩子的发展。
　　亲子问题、发展性问题和婚姻问题混杂在一起，像一场硝烟弥漫的战场，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甚至酿成惨剧，青少年自杀的案例已不鲜见。
　　如何让家庭的战争没有伤亡
　　战争的目的是维护权益，划清界限，国与国之间如此，家庭成员间亦如此。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统一全世界，因为有地区和文化差异，家庭中也没有绝对的权威和一成不变的规则，因为家庭成员间也有差异。
　　父母要意识到孩子的生理和心理的成长，他们需要发展的空间，这个发展空间的让渡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家庭中的夫妻关系。一个对丈夫不满的妻子，维系婚姻的很大要素是孩子，此时孩子的发展空间就被压缩为夫妻关系的替代品。
　　父母要在成人之间处理彼此的情绪，重要的是让家庭关系变的通畅和平稳，减少抱怨、批评和攻击，修复负面情绪，这是关系平稳的第一步。
　　心理治疗师要避免让一段没有感情的关系恢复至理想状态，这很可能是这个家庭中那个忠诚的孩子在一直做的努力。
　　夫妻关系不能修复，对孩子并非是毁灭性的，重要的是父母一方或者双方要意识到：因为孩子而没有选择分开，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孩子的选择，孩子对此并不负责。
　　对于已经逐渐具有独立意识的少年来说，首先要放弃以一己之力来改变家庭的幻想：你对家庭的不幸不负有责任，而对自己的将来负有责任，你的独立和求学，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方式，你对此要负有责任。
　　家庭中的关系问题，比如亲子关系问题，尤其是夫妻关系问题，可能以孩子不肯上学的形式表现出来。少年们用不上学来应对家庭内部的冲突和压力（结构性问题），一方面转移了家庭冲突，一方面挑战了家庭规则。
　　青少年不肯上学常常被灌之以学业压力、意志不坚强、品德堕落等名义，父母静下心来和孩子好好谈谈，听听他的内心世界，必要时寻求专业帮助。
　　孩子不肯上学，尤其是学习成绩优秀的孩子不肯上学，可能是当今父母面临的最具挑战性的议题，也成为孩子挑战家庭规则，重塑家庭系统的机会。
　　你赋予孩子什么，孩子将以此来改变你！
　　本文节选自陈发展博士的新书《为什么家庭会生病》
　　《为什么家庭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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