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左）母亲（右）【散文】我的父亲母亲
　　原创作者：和绍全
　　我的父亲母亲一生生活在金沙江峡谷一个叫格庄的摩梭山寨，那是一个偏僻得无人知晓的地方。新中国建立前，全家穷得没有人穿过鞋子，历史上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日子，连我们出生在那里的人都不想去回望它。
　　母亲（后排左四）四姊妹和作者（前右一）父亲刚滿周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因此，父亲一生不知道母亲是啥样子，可是每当他病痛时，总是喜欢轻轻的吟道：阿咪（妈妈）。。。。阿咪（妈妈），直到晚年临终前父亲还对我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妈妈长得啥样子。
　　父亲12岁那一年，被我爷爷送去给当地一户富人家做工，父亲在主人家天天上山放羊，衣不暖，食不饱，一个小孩承受的苦难可想而知。有一天，发现丢失了一只羊，父亲怕被主人家打骂，逃了回来。后来爷爷去交涉了几次才了了这一桩官司。
　　今日老家从此，父亲在家跟着大人进山种大烟，还去丽江四方街卖过几次大烟，钱没赚着，被人吓得跑了回来。二十岁那年娶了我母亲，有了一个家，日子才安稳了下来。
　　新中国建立，云南和平解放，喜悦的当然首先是穷苦人，父亲成了村里的积极分子，可是1956年，凉山发生武装叛乱，叛乱分子首先是找那些积极分子开刀，父亲逃到金沙江对岸的丽江奉科避难。不久，解放军渡江进军小凉山平息叛乱，父亲跟着平叛部队打回老家，给平判部队带路，还当上了武工队排长，一个解放军军官介绍加入了共产党组织，成为我们老家第一个共产党员，扛着一支枪，在小凉山的崇山峻岭间风光了一阵子。平叛作战胜利，成立了宁蒗彝族自治县，许多跟着平叛部队出生入死的少数民族青年，在县城里谋了一份工作，如烤酒、赶马车、扫大街等，我父亲扛着那支老土枪跑回了家里。后来，我曾经给父亲开玩笑说：那时候别回家，我们家也许在城市里生活，我也成为干部子弟了。父亲笑眯眯的说：农民就是农民，不能随便离开土地，父亲的农民不能离开土地这句话一辈子挂在嘴边。
　　全家福
　　父亲回到老家，当了生产队长、后来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大队党支部委员。他几十年间经历了互助组、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等历史风云，几乎上经历了我们国家在改革开放前，所有走过的历史进程和政治运动。由于我们国家每一阶段的历史进程都与农业、农村、农民紧密联系，因此，我父亲可以说是与共和国同行的人。在社会剧烈变化的时代，我父亲他们这些身居大山深处的农民，没有见过多少外面的世界，未必知道历史进程中，每一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深刻道理，但是，我父亲懂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咱穷苦人翻身做主人这个朴素的道理，这一个初心他坚守了一生。
　　父亲在我所在部队的前线阵地
　　我的母亲
　　那年头，无论如何艰难困苦，父亲都坚定的带领村民战天斗地，全村第一次住上了新瓦房、修通了第一条水利、办起了第一所学校、组织马帮运输队和木工组外出创收，全村人逐步过上了好日子，改变了我们村的落后面貌。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农村实行联产承包，生产队改称自然村，父亲也解下了挑了20年的生产队长的担子。从此，他带着孙子上山放牛放马，几个村里的老人提着一壶酒，把牛马往山上一放，聚在坡上的松树下，盘古论今，边喝边聊，说到伤心处，时常放出哭声。
　　我的父亲一生刚直不阿，爱憎分明，大公无私，宽以待人，严于律己，重实干，做好人，始终是像一面旗帜一样引领着我前行，直到今天，每当回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越发体会到父亲的伟大，对父亲深切的怀念已经变为了深深的崇敬。
　　我的奶奶一生住在岩洞里，生了四个女儿，由于自已没有能力扶养，生下的孩子都送给别人，我的母亲刚出生就过继给了她母亲的姐姐，有时想，穷到自己都无法生存时，把孩子送人也许是最后闪出的一道母爱的亮光了。因此，我母亲几个姐妹一生都没有人说过一句埋怨她们母亲的话。
　　我的母亲一生很平凡，平凡得就像流淌在我家房前的那条小溪，被绿草覆盖，没有声响，没人歌颂，她一生生了六个孩子，只留世三人，他没有到过远方，记忆里，他一生就往来于方圆十来个村寨。据说年轻时去过一次现在的永宁坝子，但她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不识字，汉语也只会说一句：哪里克（去哪里）？我小时候，只要我不听话，妈妈就指责我：你就骄傲得了，我就笑着问她什么是骄傲，她又轻轻地笑了，其实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是骄傲。在我的记忆里最清晰的是妈妈穿梭在房前屋后，田边地角时的身影和在院子里、猪圈里喂猪喂鸡时的吆喝声，最让我心里翻腾的是母亲在火塘边摆弄小土茶罐时，面对我的笑容和每次我离家回部队时，站在家门前送我时的痛哭声，至今回想起来都要撕碎心扉。
　　母亲一生朴实无华，热情善良，她就像是流经我家房前的那条清流，无声无息，但清凉甘甜，无人知晓，但滋润着故土。她的童年虽然很清苦，但是和我父亲一起生活后，因为父亲勤快能干，妈妈少了许多辛苦，加上父亲又是生产队长，妈妈自感有尊严，有面子，爷爷又爱护着她，所以从我记事起就看见妈妈总是无忧无虑的，很少操心。
　　我的父亲母亲出生在多灾多难的年代，父亲从小就没有母爱，母亲从小在别人家长大，他们两个人的童年是辛酸而悲凉的，不可能有一个快乐的青春记忆，他们健在时谁也未曾向我们谈起过家史和自己的童年生活，我也不忍心去触摸他们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想在他们身上吸收尽可能多的优秀基因，暗暗的下决心，通过奋斗让他们此生拥有一个自豪的微笑。
　　父亲母亲的子孙们
　　父亲母亲离世已经三十多年了，随着自巳慢幔老去，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不仅没有淡去，倒是更加地清晰了起来。花样年华时，我们只知道为了自己成功而奔波，很少关注陪伴父母的日子，言行举止更多盯着上司和旁人的表情，忘记了多看父母一眼，也很少观察父亲母亲脸上那一条条细纹上透出的内心世界，如今再翻出父母的照片，才仿佛看懂了许多过去未曾看懂的东西，虽然谁都明白，一生无法弥补的是父母情，但必竟是自己有生之年感悟到了这一点。
　　一生中经历了许多人、许多事之后，今天不会忘记的还是我的父亲母亲，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减对父母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