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回忆录（十七）

　　1968是闰七月，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我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婆婆不会不要我了，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的身体，为了小孩，也为了我自己。
　　怀胎十月，终于要生了，这天正好是我的生日，黑夜就开始肚子疼，这孩子是个慢性子，一直疼到第二天上午，10：40才生了她，这是我的第一个娃娃，孩子出生在十一月初五，差一天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同一天过生日了，我觉得这个娃娃是我们的小福星。婆婆来了，妈也来了，两位老人伺候着我。看见孩子肉乎乎小脸，全身粉嘟嘟的，我忘记了一天一夜的疼痛，看着她小脸肉呼呼的，亲的抱在怀里不撒手。婆婆撇撇嘴说：生了个丫头片子，有啥高兴的。我妈来了，我委屈地说：婆婆说我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妈安慰我：第一胎生个女娃娃好带，老年人说先开花后结果，你下一个就生小子了。听了妈妈的话，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女儿长的也挺秀气，把史老师乐坏了，正是文革的时候，上班也不紧，一有时间他就跑回来看闺女，就是不敢抱，说这么小，又软软的，抱坏了怎么办呀？拿个小凳子坐在地上，娃娃放在炕边边上，他坐下就是盯着看，好像是看不够似的，一会儿娃娃皱眉头哭了，一会儿咧着嘴笑了，史老师高兴地大喊：笑了，笑了，娃娃冲着我笑了。我心里总算踏实了。
　　这时候我们和邻居都搬了新家，是学校分的家属房，虽然是土坯房，在当时是很好的了，还是和孙老师住邻居。家里有了孩子，气氛就不一样了，生活也有了规律，我心里想，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男人也知道过日子了，对我好了很多，也知道心疼我了，原来他是家里惯出来的独苗苗，就是叫人对他好，他不知道对别人好，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自己的家，懂得珍惜了。如果家里不来外人，他就帮我干活，也知道心疼我，我挺满足的。
　　接着第二年就有了儿子，在那个年代没有好吃的，大人身体不好，孩子就没有营养，70年的正月，婆婆去邻居家串门，邻居王桂花说：你儿媳妇儿快生了，我看今天就有动静了。婆婆说：不可能，他姐姐说了，过了正月十五再看哇。坐了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跟我说：我去你姐姐家呀。我赶紧和婆婆说：妈，你去了叫你儿子快点儿回来，姐姐也叫上，我可能快要生了。婆婆今年逢九年，不进月房，婆婆去了闺女家，她儿子也在，她就简单的说你媳妇叫你回去了，姐姐说：吃了饭再回去吧！不忙的。这是吃下午饭的时候，我在家一天没吃饭，因为肚子一阵一阵的疼，我心想他快回来了，就一直等着，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又生气，心想如果你有急事，可以原谅，就因为在姐姐家吃饭，你就不回家，不管我们娘俩，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还是大小三条人命啊！这时候我特别想我妈妈，如果我妈在，不可能让我一天吃不上饭，我的孩子也不可能没人管，大孩子才15个月，出去铲煤还得背上她，到了外面天黑，孩子有点害怕，哇哇的哭，哭的我也害怕，扔掉铁锹就往回跑，肚子疼的腰都直不起来，我就想把火生的旺旺的，等他回来给我做饭吃，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他的学生说要找史老师，是个女孩子，我把背上的孩子放下说：你给我把她哄住，我去外面铲点煤。这个时间肚子疼的实在不行了，就在外面的桌子上趴着，我以前得过肾炎病，不知是羊水破了还是尿裤子，从外面回来，裤子冻冰了，走不了路，就扶着墙挪回来，这个时候他回来了，学生也走了，我说：我还没有吃饭，给我做点吃的吧！他就躺在炕上说：我在姐姐家吃了大米饭炖鱼，撑得动不了。我彻底崩溃了，我上了炕把冻冰的棉裤脱掉，往地下一扔，就听见啪的一声，因为棉裤冻硬了，我钻在被窝里哭了，哭的很伤心，这就是远嫁的下场，也是远嫁的无奈，他一看我哭了，就跑去喊邻居王桂花问：我老婆她怎么了？你快点过来看看，她哭了，她怎么了？王桂花说：她这是要生了，你们家的人真是不像话，早上我就发现她今天要生了，和你妈说了，你们一家人都不管她，不哭，还能怎么办？她赶紧从墙上跳过来，一进家门看见我哭的那么伤心，就劝我：眼看要生娃娃了，你还生这么大的气，不要命了，下午吃饭了吗？我就哭的更厉害了，她就知道我没吃饭，翻开扣着的盆一看，和好的面没有动，邻居王桂花就给我擀面条，煮出面来叫我吃，我说吃不下，她劝导我说：吃不下也要吃，不吃东西，没有力气，怎么能生下孩子？再说了，生孩子是生死关口，死也不能落个饿死鬼，吃吧！说着就拿筷子给我喂，这时候肚子疼的实在咽不下饭，王桂花也哭了，她说：今天家里来了两个老乡，我就没有顾上你，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咱们女人生孩子，就是从大人身上生生地往下剥个人，这生死攸关的事，一家大小三条命，下午你婆婆走的时候我就说了，今天要生了。她说的我已经哭成了泪人。现在我想我妈了，这个时候接生婆来了，给我把脉，说脉跳的太弱，打一针吧！可能是催产针，过了一会儿就生了，是个男孩儿，这是70年的正月十一，晚上一点多儿子出生了，天亮了，史老师去给他妈和他姐报喜去了，就问他妈妈：昨天你来的时候，我媳妇说叫我快点回去，把我姐也叫上，你咋就没说呢？她妈说：你媳妇儿没说，她现在还能看得起你姐，她就是没说这句话。姐姐肯定是相信她妈妈的话，无形中就有了矛盾，儿子也信他妈妈的话，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判断能力，他回来还说我：你没有说让姐来，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要生，如果你要说了让姐来，我就知道了，也就能快点回来了。我没有说谎，我心里知道，只有遇到事情才能品出人心，人心是慢慢品出来的，不是掏出来看的啊！我有什么理由不叫姐姐给我接生呢？姐姐是老接生员，一是自己家人放心，二是不用花钱，外来的接生员要花八块钱，他一个月的工资才40块钱，我的男人没这么想，结果回来还说我撒谎，我的心就更冰凉了。生下孩子的第三天，我就不能吃饭，一吃饭就打嗝，孩子生下来不到四斤重，大人不吃饭没有奶水，儿子天天饿的哭喊，哭的声音都嘶哑了，愁死人了，白天邻居过来给喂点奶，黑夜饿的不睡觉就是哭，儿子吃不饱，饿得真能哭，尤其夜里两个小时哭一次，闹的一夜一夜大人睡不着觉，我是白天不想吃饭，晚上不能睡觉，人都快不行了。邻居孙老师两口子说：史老师，你赶快想办法，这可是你的人，指别人不行，赶快叫她妈来，这可是两条人命，你承担不起。我的男人，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打电报叫我妈来。我妈来了，一看人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呢？脸色白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孩子十几天了一点都没长，我看见我妈，就是哭，哭的那个伤心，我哭的快晕过去了，我妈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这时候史老师把饭端上来了说：吃饭吧，你也走了一天路了，可能早就饿了，你也不要哭了，咱们吃了饭再说。我妈就点了一支烟，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缓一缓再吃，昨天黑夜一夜没睡着，又走了一天，我实在累了。看见我妈无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可怜。真是可怜的是天下父母心啊！我妈累成这个样子，一进门就给老人家添堵，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就说：妈，把烟给我，你吃饭吧！我妈把它吸的半支烟给了我，就开始吃饭。我把半支烟吸完了，也想吃饭了，不知道是妈妈来的缘故，还是半支烟把肚子里的气都放出来的缘故，我就开始吃饭了。他看见我吃饭了高兴地说：我应该早点儿叫你来。我妈说：明天你给找个大夫看一看，中医大夫吃点儿下奶药调理一下，孩子没奶可是不行。这个时候他好像是后悔了说：我疏忽了，为什么十多天就没给找个大夫看一看？把人煎熬成了这个样子。他好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这才知道自己的责任了，才知道这是他的家他的老婆，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他开始加倍的弥补了，洗衣做饭带孩子，月子里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和种下的病因，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心灵的伤害一辈子也抹不平。
　　第二天找来中医，开了几副中药，我妈每天给熬药，也安慰我，可是已经半个月了，奶水是没有了，在那个年代奶粉没有卖的，打点儿牛奶，儿子也不怎么爱喝，吃不饱就是哭，娃娃也长不大，满月了，最多有五斤。满月这天，好多老师们来给儿子过满月，自然是叫姐姐、婆婆吃满月酒，婆婆摇着头说：我活了六十多岁，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娃，我看是活不了。就当着我的面儿说的，我的眼泪往肚子里咽，这是谁造成的？从这以后，婆婆和姐姐说啥，我也不争辩，不反驳，因为我知道在她们的心里没有我，你的付出是应该的。过完满月，我妈走了，婆婆也走了，我就自己带好这一儿一女。最后还是姐姐托人从牧区给买的炼乳，儿子这才有了吃的。炼乳挺贵的就掺和点米粉，总算把个人养活了，孩子也开始长了，我就有信心了。赶紧出去找活干，给儿子挣奶粉钱，儿子才三个月，我就出去干活。像我这样没有文化的人，就只能去管理区找工作，社会工资一天1块7毛钱，还要出满勤，我心想私下找找人，给我分一个离家近的地方，中间休息的时候能给孩子喂一次奶。我就去管理区书记家，说明我的情况，说的我就哭了，我说自己实在是万般无奈，孩子才三个月，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放心，他说我尽量吧！这是我第一次找他，他家住在白房子，可是第二天我再去找他就变卦了，让我去离家很远的高站台搬石头，刚刚生完孩子三个月去搬石头，结果是什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