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里，那个包工头的老婆

　　文：老保姆
　　图：来自网络
　　为了照看出生不久的小孙子，我从农村来到了城里。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一切都感到既新鲜又陌生。
　　时间长了，渐渐悟出了城里和农村的一个共有的现象：即小区里白天尽是老人和孩子。偶尔也有几个中年女人在小区里出没，那是农村来城里给孩子做陪读的母亲。只有那位浓妆艳抹、披金挂银、走过去还留下一股香味的遛狗女人，才是我这个农村老太看到的城里的风景。
　　听在这里入住早的几位老太太们讲，那个遛狗的女人姓姚，叫姚黄，大家背地里都叫她狗娘。是一位包工头的媳妇。工头是个大款，家里有的是钱，一辆轿车一百多万，房子除了县城的两套，还在徐州为儿女们分别买了房。因此这女人也就在家享清福了。
　　工头在工地忙活，一年半载也难回家一次；儿女们各有工作，只有在节假日才能回来。所以，为了缓解她的寂寞，工头买了一个小套房让她做了牌场，又花大价钱给她买了一只宠物狗。老太太们也说不清这狗的品种，只听说是漂洋过海才来到中国的外国狗，名字叫欢欢，因为姚黄遛它时，不断地喊：欢欢！欢欢！
　　要说这只外国狗，还真的好看。浑身白得像裹着白缎子，又象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刚刚站起。两只黑眼睛配着黑色的眼眶，镶在白缎子上格外分明。个子小巧玲珑，又乖巧听话。姚黄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牵着或抱着它在小区里遛遛，有时也把它放开，随着姚黄的口令，跟着散步。
　　一天的中午，我和几位老太太推着婴儿车到外边去玩。刚出小区大门，迎面遇到姚黄骑着电车，带着一大包东西。一看见我们几个带着孩子，连忙停下来，解开包，拿出几根火腿肠和鸡柳，分给孩子们吃。老太太们推辞不要，孩子们却不客气，伸着小手去接。
　　老太太们只好依从这些小皇帝（小公主），向姚黄赔着笑脸，客气地说：你看这孩子，又和欢欢争嘴了。姚黄把披肩长发一甩，闪动着涂得红红的嘴唇，说：争啥嘴？欢欢还不一定能吃对味，要吃不对味，扔了不可惜吗？上次买的吃了几根就不吃了，扔了。这回买的是海鲜味的，好吃，让孩子都尝尝。
　　我们推着婴儿车，边走边七嘴八舌地评论着这刚刚发生的一幕。与姚黄住同一单元的张老太，给我们讲起了姚黄和小狗欢欢的故事。
　　据张老太讲，欢欢在家可享福了。三天两头的洗澡，隔月理一次毛，有冬夏秋冬的各式衣服，有名牌的被褥，吃的主粮是在专卖店买的。今天买的这一包，说不定明天又扔到垃圾桶里了。人家的狗可比咱享福。
　　大约过了十多天的一个下午，我们几个老太太又在一起带着孩子玩，孩子们在小区的广场里嬉戏玩耍，我们就凑在一块聊天。正聊着，姚黄骑着电车从小区大门进来了，电车的后架上还有一把铁锨。热情爽朗的王老太连忙上前打招呼：你这是干啥去了？
　　哎哟！大姨啊，疼死我了！姚黄停下车，一脸憔悴、眼圈红红的和王老太答话。我们几个一看她的样子，又听她讲疼死了的话，连忙围过去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还没听说吗？姚黄边擦眼泪，边说：俺家欢欢昨晚被轧死了。说着，便抽泣起来，眼泪更是一个劲地往外涌。
　　欢欢多听话，怎么能轧死了？谁开车不长眼？王老太这么一说，姚黄哭得更厉害了。
　　昨昨天晚晚上，我带它它遛弯回来，就洗澡澡去了。大家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便让她在花坛的边上坐下，稳稳神，慢慢地讲。
　　原来昨天晚上姚黄带着欢欢遛弯回到家，感觉身上出汗了，就去洗澡间去洗澡。欢欢可能感觉余兴未尽，正巧姚黄进门后没把门关上，给欢欢提供了方便，就跑出去了。
　　等姚黄洗完澡，才发现欢欢不见了，慌忙穿好衣服下楼去找。围着小区找了几遍，最后在两栋楼中间的夹道里找到欢欢的尸体。只见它横躺着，嘴边的水泥地上有一片血，身上有车轮胎压过的痕迹。可这里是片监控的盲区，也不能找到逃逸的司机。姚黄伤心地哭了一夜，跟老公在电话上商量之后，天刚亮就把欢欢的尸体运到城东郊的一片丛林中掩埋了。
　　回到家，无力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眯上眼想清静一会。可是一抬眼，到处都是欢欢吃的用的东西。睹物思情，更加伤心。一狠心，把这些东西收拾在一起，胡乱地装进一个旅行包，又找来早上埋尸用的那把铁锨，午饭也无心思吃，就骑上电车，带着收拾好的大包裹，再次来到城东郊的那片丛林，挖开欢欢的坟堆，埋在它的身旁。
　　从那以后几天的时间里，姚黄那间牌场的门都是紧锁着的。牌友姐妹们几次相约，想着借打牌的机会，劝劝姚黄，别为了一只死去的宠物狗而不吃不喝，哭湿枕巾哭红眼，忧怜成病还要吃葯打针，更不合算。
　　可姚黄每次都是红着眼圈，像当年的祥林嫂讲述丢失阿毛的故事那样，向牌友们讲述欢欢的不幸遭遇，或是用手绢边擦眼泪边给牌友姐妹说：我想得开，没事的。大家看她这样，也不敢再提打牌的事，若有所失地各自离去。
　　我感冒了，去到小区附近那家夫妻诊所挂吊瓶。刚进门，就看见姚黄也在椅子上坐着，高悬的吊瓶连着她的右手。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和姚黄斜对面。这时离欢欢死去一个星期多了，我看到姚黄的脸比以前明显的消瘦了，眼圈虽不红了，但又有点发乌。
　　我的吊瓶刚挂上不一会，就听姚黄喊护士给她起针。护士边给她起针边劝她：嫂子，到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想做饭就叫外卖。一只狗，死就死了，别老惦记心上。你看你这几天瘦了吧？为只狗，值得吗？
　　姚黄一手摁着针眼上的胶布，一边对护士说：兰妹啊，我不是疼那个欢欢，我是后悔自己咋就没关好门呢？要是关好门，欢欢也跑不出去了，它跑不出去，也出不了这事了。都怨我，都怪我。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护士送姚黄出了诊所的门，又目送她走远了，才转身进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正在为病人开处方的医生跟前，忿忿地说：你看你那表嫂，死条狗还哭叫连天，还给死狗圆坟烧纸，还忧怜成病。她娘家爹、婆母娘死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心疼过。只见医生先生撇撇嘴，苦笑了一下；屋子里其他人也都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