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自述二我的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四

　　现在说说寄去的稿子。
　　我自己认为，该卷第六、七、八章写得很成功，只是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第九章的？也许你会认为它构思特别新颖，不过我本意不在哗众取宠。这里要说的是，我曾咨询过不止一位医生的意见，他们都表示，谵妄症发作前有可能出现我描写的那种噩梦或幻觉。我描写的主人公有幻觉，而且将这种幻觉混同于噩梦。这种将现实与幻觉混为一谈的情况是一种病态的生理现象，是人们通常可能发生的情况，即便是一生当中只出现一次；而从心理角度看，这也符合小说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他不承认幻觉的现实性，一旦幻觉消失，他又认为原先存在的幻觉是现实的；问题在于他没有信仰，同时在无意识中又盼着幻觉不是空幻的，而是真实存在。
　　其实我本可以不作这些解释。你看了稿子一切都清楚了。我描写的魔鬼只是一些小角色，不能同圣经里的撒旦相提并论。尽管第九章篇幅有些长，我希望读者看起来不会感到乏味。我想这一章也没有什么有违书刊检查的地方，除了这几个字也许有点问题：智慧之神歇斯底里地狂喊。但你要知道，这是魔鬼说的话，它不可能用另一种方式说。如果通不过，是否可以把歇斯底里地狂喊改为十分兴奋地大叫。不过最好是狂喊，要不然就太一般化了，而且跟整段话不一致。在我看来，小说中魔鬼的胡说八道不会违犯有关检查规定。还有两个地方谈到忏悔室，用语可能有些轻薄，但没有任何淫秽之处。其实《浮士德》中梅菲斯特就是这样胡说八道的。
　　在我看来，第十章以及最后一章对于伊凡的心理活动作了十分充分的阐释，第九章的噩梦部分也是如此。再重复一下：有关医学方面的情况，我已经向相关专业的医生核实过了。我自己也认为，第九章似乎有点可有可无，但我写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我是不想把它给去掉。小说主人公在法庭上作证时，由于谵妄症发作而完全失去意识（详情请见将要发表的第十二章）。
　　很高兴看到你关于《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意见，你提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为什么没有对那些无神论观点作出回应，而这种回应是完全必要的。问题就在这里，我始终关注并感到焦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我打算在8月31日出版的第六卷俄罗斯教士中回应这些虚无主义观点。因此，我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这一卷的回应是否充分。并且这不是直接一一回答前面出现的几种论点，而是间接的回应。这种回应是通过艺术形象体现出来的，我不知道能否很好地做到这一点，为读者所理解，哪怕是部分地理解也好。此外在艺术上还有一点要做到：应该塑造一个谦虚而伟大的人物，然而其一生又充满了许多十分可笑的事情，他的伟大是就其内心而言。从艺术效果考虑，我不得不在这位教士的一生中涉及一些非常世俗的东西，这样才不会损害艺术上的现实主义。接下来还有几段教士的训诫，许多人会认为这不真实，因为其中充满了激情。当然，从纯粹的训诫角度看，它们显得有些荒谬，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它们具有内在的真实性。无论怎样，我都很担心这一卷，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因为我十分重视你的卓见。
　　杀死老卡拉马佐夫的是仆人斯梅佳科夫。在小说以后的进展中，这些细节都会得到解说。如果说伊凡。费多洛维奇也参与了谋杀，那么他是间接的，而且属于轻微罪：他知道斯斯梅佳科夫有此企图，但在去莫斯科之前同他谈话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反对其预谋的罪行，而这是故意的，这就等于是默许斯梅佳科夫去杀害父亲，其原因在以后的故事情节中将得到说明。
　　而德米特里。费多洛维奇在父亲被害一案中是完全无辜的。他跳下围墙，用手帕擦去被杀的老仆人头上的血迹，还说了一句让这老头儿碰上了，这就告诉读者，他不是杀害父亲的人。如果是他杀死父亲，10分钟后又杀死了格里戈利，他就不会从围墙上跳下来，走向倒在地上的仆人，除非是要搞清楚这个谋杀的重要目击者是否已经死亡。但他却对这人表示同情，说让这老头儿碰上了，并且对老仆人的尸体表示了恻隐之心。读者不仅要能够看清楚小说的情节，还要了解人物的心理活动，作家希望读者做到这一点。
　　给留彼莫夫、波多诺思采夫和列波杰娃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