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二十四，剃头匠

　　好多年前。鬼门关的镇子上有个年轻的剃头匠，十岁那年死了爹妈，成了孤儿，但他心灵手巧，继承了他爹留下的家业一剃头刀，并比他老汉的手艺还好。加之他聪明过人，爱交朋友，大家都爱到他的铺子里剃头，吹壳子摆龙门阵。
　　那年他二十岁了，有天下午，来了个白发老人，穿着破衣烂鞋，头发乱七八糟的，剃头匠并没因他穿得烂而赶走他，而是很热情地给那老人递烟端茶打座。剃头匠牢记了他爹说的那句话：干这行手艺，决不能只重衣冠不重人。他耐心地给老人剃了头，没收老人半文钱。那老人感激地说：你是个好心人，记住，我会报答你的。刚才剃头，剃头匠给老人刮汗毛时，仿佛看到老人耳孔里有金光在闪，当他细看时又没了。他听老人说这话，立刻感觉到这老人不同寻常，正欲问那老人，只听得唰的一声。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十分刺眼，等众人揉眼定睛再看时，那老人和剃头匠都不见了。有好心人四处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镇上人就说，那剃头匠被他爹召去了。不久。小镇就将这事忘了。
　　其实那白发老人并不是鬼，他使了魔法，遮住了众人的目光，带剃头匠上了后山。一开始，老人啥也不说，走了一天一夜，剃头匠忍不住问了：老人家，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呀？老头说：你跟我走就是了，我带你去米仓山。剃头匠就扯着老人的衣裳，忽然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脚也离开了地面，飞了起来，眨眼就到了米仓山的半山腰，落在一块小坝子上。
　　他们坐下歇着气，这时老人说：你歇着，我去去就来。剃头匠怕老人跑了，忙扯着他的衣裳说：我也去。话完一道白光耀花了他的眼，老人不见了。一会儿只见那老人推一车牛屎走了出来，对剃头匠说：年轻人，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剃头匠一看就火了：你这老汉才怪，沿山沿岭走这么远，就找的是这牛屎？老人并没生气。笑着说：你肚子饿了吧？快些吃吧。剃头匠听了更加火了：这是人吃的吗？你到底想干啥？老人仍没生气，还说：你吃吧，要是我害你，你就杀了我。说完，老人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嘴里叽哩咕噜念着什么。
　　剃头匠等了半天，才用食指蘸了点牛屎，放在鼻子边闻闻，老实不臭，还有股从来没闻到过的奇香，他正要用舌头去舔，忽然，跟前一道金光直闪，闪过之后，老人和那车牛屎都不见了，只听见半空中老人甩下一句话：你没有多大的福享，就你手指头一点儿。年轻人，你这手指头能治百病。你回去吧，好自为之。等他埋头看食指时，指尖上的牛屎已钻进肉里，他咬了咬指头，硬梆梆的，有股奇香直往心里钻。他只好往回走了。
　　路上他都在为没听老人的话而后悔。他走啊走，走了九天九夜，一点不觉累也不晓得饿。这天夜里，他投了宿。早上出门。他看见店主是个跛子，就说：店主，我现在身无分文，这样要不要得，我把你脚治了，两抵销。那店主说：要是治不好呢？剃头匠说：要是治不好，我甘愿做一月帮工。店主心里笑了：我这跛脚是娘肚子里带来的，治了几十年都没治好，你娃儿海口也夸得太大了。就说：那一言为定，帮一月工便宜你娃儿了。说完，坐在门槛上，把跛脚伸得老长，剃头匠用蘸过牛屎的指头上下左右点了几下，说：店主，起来走走看？店主说：你娃儿想耍我是不是？剃头匠说：你起来走几步再说嘛。店主，试着站起来，开始仍踮起脚走，没敢用劲，剃头匠上前猛地推，把店主推了八丈远，居然步步都很稳。店主火了跑过来指者他骂道：你娃硬是没安好心呃，好大的狗胆！剃头匠笑着说：我治病就是这样，你再走走看，你的脚好了！店主这才记起他的跛脚，使劲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好了。忙扯着剃头匠的衣角说：神医！神医啊！多住几日吧，我老婆也是跛子。
　　给她治治吧。剃头匠说：治可以，但要付钱。店主忙说：要得，要得！娃儿他妈，快些出来！不一会儿屋里出来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剃头匠说：先付钱，后治病。店主连忙进屋拿出百两银子来，剃头匠收后，在那女人的陂脚上点了几下。二话没说就走了。
　　回到镇上，众人都大吃一，满以为他从阴间回来的。剃头匠把跟白发老人上米仓山的事说了，留了金指头一事没说，最后说：现在我不当剃头匠了。我会治百病。大家都不信，其中一个瞎子说：你说能治百病。我这瞎子能治吗？他走上前去，在瞎子的两只眼睛边上下左右点了几下，不一会儿，那瞎子果然能看见东西了。大家都惊呆了，没半个时候，剃头匠能治百病的消息就传遍了全镇。那些亲眼所见的人带上自家屋里的病人跑了来。他见来人太多，头也昏了，竟忘了白发老人的忠告，挂出了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凡看病者均交银十两。顿时，看病的人中有的退出去了。有钱的人一个挨一个地等他看病，一天下来，收入就四五百两银子。剃头匠就此发了大财。这消息后来又传到十里。百里之外，方圆几百里打老远来看病的人没断过。
　　一晃两年过去了，剃头匠现在已是名声远扬的神医了。他有用不完的银子，于是他开始大吃大喝，过起安闲日子。买了幢四合大院，有了佣人、丫环，讨了个漂亮的老婆，成亲那天，他讲排场，摆了七七四十九桌宴席。他自已也喝得乌喧喧的。这时，有位过路的老人求他看病，他把眼珠一翻，见那老人一副穷样，便令人撵那老人。那老人被撵到门外，突然背上的破包袱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啷的响声，剃头匠问：这袋子里是啥？老人说：我来看病的银子。剃头匠听说是银子，脸上就笑了老人家，你咋不早说呢？快进来，你哪里不好嘛？老人指了指嘴，并张开，让剃头匠看，剃头匠得意地把金指头伸进老人口中，哪料金指头断在了老人的口里。这时，剃头匠的酒全醒了，明白了老人是谁，赶忙扑通一声跪下。求道：老人家，我没听你的话。我该死，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重新做人！等他拍起头，老人已不见了。老人丢下口袋走了，制头匠赶忙抓过口袋，打开一看，一两银子也没有，只有以前用过的那些剃头工具。
　　从此，剃头匠卖了四合院，辞了佣人丫环，买回原为那三间旧房，又老老实实以剃头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