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跟几乎一桌的工伤工友一起吃饭的经历吗?如果有还是第一次的话,你绝对会震撼生命原来可以如此坚强不屈。 那是在几年前,有一个公益组织在社区里需要安排一个文艺演出晚会,我们要表演一个小品,另外有些工伤工友,也是公益组织特意邀请过来排一个话剧形式的节目,旨在讲述她们的个人经历以及如何在受伤之后勇敢克服的故事,但是由于其中有一两个参与排练的工友要去相关部门办理工伤鉴定流程,临时退出排练,就把我给拉进去顶替走了的那个工友,按照她的经历参与进行排练。 我和她们的第一次接触是当天的晚上,因为公益组织负责人说我既然要和工伤工友们一起排节目,今晚聚餐的时候就跟她们一桌一起吃,互相认识熟悉一下,也好明天排练节目的时候更快速进入状态。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桌子上的时候还没怎么感觉,因为大家都只是互相介绍下自己的名字、来自哪里、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等等。因为大家都不是很熟悉,介绍的时候难免说话时有些紧张和稍微有点结巴。但从大家的眼神中,能看得出都很真诚。 可是等到开始吃饭时,看到的场面让我极其极其的震撼,毫不夸张的说我差点哭出来,但由于怕她们因为我的震撼表现让他们感到唐突或者自卑,我还是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假装淡定的吃饭。当时的情况是:有些人的五个手指头只剩下一两个,有些人的手指全部没了,有些左右手都严重弯曲变形,可能还有其他一些部位受工伤,但桌子之上我基本只能看到手。 等开始吃饭的时候,有人用仅有的两个手指或者三个手指握筷子夹菜,有些只能用勺子去舀饭和菜,甚至有些只能靠别人给他夹到碗里他直接用嘴吃,因为没有手指拿筷子勺子了。在那种场面下,我似乎是个异类。我的正常肢体在那一刻轻松吃饭夹菜甚至都让我有些耻辱感,而当时她们都是那样认真的吃饭,我只能用认真来形容了,因为只是吃饭她们已经用尽自己所有能力去做了。 此时,我才理解那个公益组织的负责人为什么晚饭时非要我和她们坐一桌熟悉彼此,因为不坐一桌一起吃饭,我并不能了解她们的艰难与坚强,这种场景下的感受,让我感觉我似乎有些词穷,表述的似乎有些苍白无力。 一顿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回自己住处,等待着第二天的节目排练。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集合开始准备排练,大家先是简单的做一些热身运动,在空间里行走,小跑,大跳之类的,后来会做一些游戏,比如模仿植物,动物,空气,天空,大海,等等,让这些自己扮演的实物与其她人扮演的实物发生联系,排练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鸡追着虫子咬,大象横冲直撞谁也不怕,大海催着浪花一朵朵,大家瞬间放松下来,打开了身体的禁锢,开始释放天性,有一种获得自由的感觉。她们都玩的不亦乐乎,只是这种玩是被排练老师授意的可以尽情按要求认真的玩。 等大家都玩的放下戒备心相互熟悉之后,就开始了今天的重点,就是在前面的那些游戏中选取一个刚刚你表演的动物,以它的口吻说出你们自己的工伤经历和如何从中走出阴影来的? 是的,她们开始一个个上台,还是以鸡鸭鹅虫鱼鸟等等的身份进行模仿且讲述,她们有些是机器出问题后压到自己手的,有的是夜班太困毫无察觉时自己伸手进入机器里去的,有些之前设备就压到过人,老板随意处理了一下又让另一个员工上去操作,结果是一样被压。 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讲述自己的经历,有些人聊着聊着讲着讲着就哭了起来,是啊,那是一次多么可怕惨痛的场面啊?每次想起来都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有些人说,自从那次工伤后这是我第一次有勇气回忆并且跟大家分享,也许是大家都是工伤工友的原因,会选择相信大家,或者也是每个人的真诚都互相能感受到,哭着哭着大家慢慢笑了起来,就跟刚刚玩游戏一样,或许有些人在这次的回忆和讲述过程中,内心的阴霾渐渐驱离。 还有些人说是家人们的爱和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子女的体贴才让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排练中间休息十分钟,大家拿起手机,用着那仅有的一根或者两根手指滑动屏幕,刷着各种搞笑视频,乐在其中。 突然意识到,快乐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昨天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由于自己工伤导致吃饭时那种费力的艰难和坚决。那时的表情就稍稍有些凝重了。休息完之后,继续把剩下人的经历讲述,最后由训练老师和助手将故事集结成基本大纲和节目内容。 看得出来,这几天的排练下来,大家似乎找到了互相的理解和包容,其实现实情况下,哪里能够看到这么多工伤工友呢?她们大多躲在老家的角落里不怎么敢出门,更别说在别人面前这么无忧无虑微笑的面对此时此刻的生活。此刻,就是她们最自信的时刻了。 几天后的社区演出,大家都把自己的经历和故事娓娓道来,讲述、表演给台下的许多社区的工友们看,演出过程中,我分明看见台下有些工友竟然也感动的流泪了,可能他也经历过和舞台上工伤工友一样或类似的经历吧,才会如此共情于我们的表演,演出很成功,观众结束时给予了我们阵阵掌声,我们也站成一排,给舞台下观众深深的鞠躬感谢他们的厚爱和为此节目幕后付出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节目虽然结束了,但有些话我总想着还是要说一下才显得不虚此行。第一,工伤事件并不全是偶然事件,从很多工友的经历来看,工厂设备没有制定周期性的检查检测,让存在安全隐患的设备就那么放心让工人用,是占大比例的,也是最需要解决的,从源头管控好。第二,工伤出现后,许多工厂常常推卸责任,或者拒付赔偿,要知道工伤发生之后,受伤不单身体受伤,其实心里也有创伤,如果在应该赔偿的物质方面都不能按照法律赔付,那还谈何让工友们心灵得到安慰?第三,工伤这一事件本身已经发生了,基本不可逆,但是否可以让她们有再就业再上岗去做一些现在状态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因为如果长时间让她们憋闷在家里也容易憋出问题了。还有就是对工伤工友的关怀方面,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她们自己已然很虚弱了,社会、工厂公司、家庭,要给到她们足够的耐心和爱,暖化她们那刻脆弱的心。第四,给予帮助工伤工友们的公益机构多一些的支持。因为在帮助工伤工友们做一些病情探望和支持她们陪同她们去做工伤鉴定时,由于鉴定结果可能会影响到工厂老板的腰包和工厂名声信誉,常常被老板派人对相关公益机构进行打压报复,使得机构越来越难生存,这将导致能帮工伤工友的人越来越少。 我们还是希望更多的工伤工友能勇敢走出家门口,就像这些天跟我一起排练的工友一样,坚强的面对过往,虽然过程会很难,因为要撕开伤口让自己正视,让别人知晓,本来就是件撕心裂肺的痛,可是痛过以后,就能真正面对它,打败它。 当我看到排练时她们一个个笑着流眼泪讲完自己的故事时,当我看到舞台上她们意志坚定的表演出自己的经历时,当我看到她们用一根手指、二根手指、没有手指吃饭时,她们让我真正了解到了什么叫:生活百般滋味,人生需要笑对!与她们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认我懂得了生命的可贵,生活需要更坚强,不要轻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