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全国成人高考放榜那天,一个19岁的男孩,正望着自己名列前茅的成绩傻笑个不停。 这一年,凭借超出分数线2分的优异成绩,男孩被北大法律系(专科)录取,不久后,他的故事被刊登在新闻上,火遍全国。 当时中国人都知道,一个叫张俊成的小伙逆袭了自己的人生,从不起眼的小保安,一跃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北大学生。 张俊成读完初中就踏出社会工作,除了基础的语文外,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差得一塌糊涂,更别说宛如天文般的英语。靠着肯吃苦耐劳的性格,他最终得到了一份北大保安的工作。 那时,许多人都认为这已经是张俊成的人生巅峰。 但谁又能想到,正是这个学渣小伙,却拉开了北大保安天团的序幕,时至今日,他依旧被赞誉为北大保安第一人。 在那个年代,考上北大也就意味前途一片光明,外界纷纷猜测毕业后的张俊成会到哪里高就。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但费尽千辛万苦逆袭成功的张俊成,却选择了往低处流。 毕业不久后,他回到了落后破败的家乡。 1976年,张俊成出生在山西长治县的一个偏远山村中,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绝大多数都居住在依山而建的土窑中,靠着几块贫瘠的耕地勉强生活。 穷,是这片土地最为显著的特点,也是张俊成人生的底色。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张俊成的上面还有6个哥哥姐姐,他的到来,让本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父亲看着一家9口人,眉头皱得像拧成一团的毛巾。 上个世纪70年代,因家庭经济条件太差而被迫送人的孩子不在少数,但张俊成是幸运的,虽然生活艰苦,可父母却把子女当成至宝,不愿舍弃。 为了养活7个孩子,张俊成的父亲不得不背负沉重的压力,在炎炎烈日下的田地里拼命耕作,汗水就像失控的水龙头,流遍他的脸颊。 麻木而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反复循环,让人心生崩溃,可就算是这样,张父张母依旧咬牙坚持:就算是借粮,也要把孩子们养大。 为了孩子,父母从未有过抱怨。 穷,不是苦。只有读懂生活,有了希望后再回到之前的日子,才会觉得苦。 在张俊成的记忆中,早餐永远是在山上摘的小野梨,中午则是掺了玉米面和高粱面的三合面,晚上炒菜舍不得倒油,就用浸了油的布块在锅里抹上一圈。 他吃过最奢侈的东西就是一块发霉的鸡蛋糕,母亲把长霉的部分切掉,再分给几个孩子吃。 说不出的甜美,带着丝丝变质的异味,成了张俊成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吃穿本为一体,当吃只能保持勉强维持生存时,穿自然也就没有富足可言。 因为没钱买新衣,所以家里的衣服都是用传的方式,父亲穿不下就给大哥穿,大哥穿不下了就给二哥穿,直到传给最小的张俊成。 鞋子露着脚指头,破旧的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袖口和前襟油光发亮,仿佛上面记录着难以抹去的贫穷。 张俊成独自享用的东西只有一种,那就是读书。 读书,是寒门学子最轻松的出路,张俊成的父母吃够了没文化的苦,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们想尽办法,挤出让儿女读书的机会。 遗憾的是,贫穷的家承受不了那么多孩子的学费,张俊成的哥哥姐姐先后失学,大哥和大姐更是主动辍学,减轻父母的负担。 许多年幼时不懂的事情,长大后却是如此清晰可见。 张俊成读完初中后,父母原本打算继续供他读书,然而,他却主动放弃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曾无数次看到母亲去邻居家借钱借米,抹着眼泪哭泣;父亲倚靠在门槛上沉默不语,发出沉重的叹息。 自己没能给家里赚到一分钱,反而连累了父母这么受罪,每次看到难为的爹娘,张俊成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再三思考,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学业。 穷,从来都是穷苦人家挥之不去的梦魇。 为了能早点帮家里分担压力,15岁的张俊成决定外出打工,他跑到县城上找到正在工作的大哥,想借此让其给自己找份工作。 年长的大哥听完弟弟的话后,语重心长地说:社会没有那么好混,还是回去读书吧,哥哥供你。 那时候的张俊成,只看到了家里生活的苦,却不知道这种苦只是一时,走上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以后的苦才漫长。 张俊成不愿上学,父母又心疼他还小,不让出去工作,无奈之下,他只好留在家里帮父母务农。 毒辣的太阳,被晒地烫脚的土地,那是张俊成第一次如此深刻体会到父亲的辛苦,哪怕过了20多年,他依旧能清晰感受到那种绝望。 张俊成想要改变,他无比渴望的想走出大山,去外界寻找希望。经过两年的软磨硬泡,母亲最终答应了他外出工作的要求。 就这样,在表哥的帮助下,他在市区找到了一份汽修厂冲压工的工作。 只有经历过苦的人,才会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事物。 不想回到以前苦日子的张俊成,拼了命工作,不仅分内活儿干得认真利索,就连许多分外的脏活累活,他也愿意去做。 有一次,一批订单急需赶工,许多老员工都不愿意做,但张俊成却二话不说,直接挑起了重任。 这一切,汽修厂的老板都看在眼里,老板曾私底下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而张俊成腼腆地说:我怕苦。 40多岁的老板听完愣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重的工作,让张俊成的双手比初到机修厂时更加粗糙,如同饱经风霜的老农。那是生活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在忙碌的工作中,张俊成度过了8个月,而一个消息的到来,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一年,北京一家保安公司到长治市招人,张俊成所在的汽修厂也得到了通知。 是一辈子当汽修工,还是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张俊成有些摇摆不定,他相继找到大哥和老板,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而两人都表示支持他去外面闯荡一番。 有了支持之后,张俊成下定决定,报名了保安公司的招聘,前往陌生的北京。 临走前,他回了一趟老家,发誓般地对父母说:爸、妈,我要是闯不出名堂就不回来! 在此之前,张俊成从未去过北京,他只是从别人的口中隐约明白:那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城市。 人一旦有了期望,日子就算再苦,也总觉得能熬过去。 保安公司入职前需要进行一个月的培训,而培训成绩决定了分配的去向。 张俊成知道,这将会是一次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自觉没有优势的他,拿出了在机修厂工作的拼命精神,全身心投入培训。 别人练一个小时,他就练两个小时;别人看一遍书,他就看两遍。 星空不负赶路人,培训结束后,张俊成拿到了军事技能、业务知识和职业规范等多个考核项目第一名,在500多个竞争对手中位居榜首。 在未知的命运面前,人总是显得渺小而迷惘。 分配那天,大巴车拉着张俊成和同事走走停停,每到一站都会下去一批人,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下车,张俊成的内心既期待又忐忑。 终于,轮到他了。 下车后的张俊成,望着那扇红色的大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牌匾上四个金黄色的大字,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北京大学。 那时,张俊成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巅峰即将到来。 1994年,凭借着九分努力一分幸运,张俊成不但成为了北大的一名保安,而且还被分配到北大的地标性建筑,也就是有着北京大学第一门之称的西门。 古朴的红色大门前,张俊成穿着深绿色的保安制服,扎着黑色的武装带,戴着白色的手套,站得像竹子般笔直。 人可以没有天赋,但不能没有态度,靠着一次次认真的态度,张俊成都获得不错的结果,这次也没有例外。 两个多月的试用期过去,他就因工作认真、能力突出而被提拔为班长,这样快速的晋升,在以严厉出名的北大里,堪称第一次。 90年代的保安行业并没有像今天那么发达,也没有所谓的仪式,而张俊成却想要做出改变,他说:既然我们在国内一流的学府工作,那么也应该有一流保安的样子。 为此,他不惜拉上同事,研究借鉴天安门的升旗仪式,精心编排了一套交接仪式。 1997年,张俊成所在的北大西门岗,被评为全市十佳保安模范岗。 然而,事业上的不断成功并没有让张俊成感到满足,他的内心反倒越发感到空虚。 初到北大时,张俊成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人生巅峰,可在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看到了残酷的现实。 从西大门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显眼,可里面却不乏前途无量的学子,身份显赫的教授、专家,甚至是西装革履的外国宾客。 没有对比就没有感触,自认为站在山巅的张俊成,被无情的现实打落。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内心为什么会空虚:看似光鲜的皮囊下,实则却是空荡荡的灵魂。 身处国内名列前茅的大学,在满是知识和学者的环境下,却没有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这无疑是在浪费机会。 张俊成想起了因贫穷而被迫辍学的曾经,也想起了那句早已被自己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知识改变命运。 机会是自己的争取的,而如今大好的读书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放弃?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萌生了重新读书,用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 而之后的一次侮辱,更是让张俊成的这种意愿,越发强烈。 那是11月的某天,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张俊成正在值班站岗,7名外国学生走到他面前,想要进入北大。 因为没有通行证,张俊成按照规定将其挡在了门外。 寒冷的冬风中,7名不会说中文的外国学生,用英语不断说着什么,只有初中文凭的张俊成哪里听得懂,只能不停地摇头。 最后,张俊成顺利阻止了这些外国学生的行为,但让他没想到,对方走到对面马路后,排成一排,朝着自己做出了大拇指向下的动作。 这件事真的是一件让我无法释怀的事。 面对如此侮辱的行为,要强的张俊成感到既愤怒又崩溃,他拼了命获得的工作,引以为傲的身份,到头来却被人这样嘲讽。 那一刻,张俊成的内心无比悲凉。 回到传达室后,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流着眼泪说:妈,我不想干了,我要回家,我天生就是种地的命。 母亲听完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走的时候说要闯出名堂,现在闯出来了?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关心孩子,面对自己的儿子在外被人欺负,母亲肯定会心疼,只是,她更怕儿子一气之下回到老家,重复自己辛苦的一生。 那天晚上,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的张俊成整夜睡不着,他知道母亲话里有话,也明白了自己再不努力,日后这样的侮辱必然会时常发生。 想要让别人尊重自己,就先得学会把自己做到值得别人尊重。 从那天开始,张俊成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他买了两本英语书,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学习着知识。 乡下的孩子英语基础本来就不好,加上张俊成只有初中文凭,一同捣鼓下来,效果不但微弱,而且还闹出了笑话。 一天,北大的一位女老师路过,看到正在学习的张俊成,于是便好奇地走过去,问他在干嘛?张俊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阿姨,我在学英语。 这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女老师就忍不住笑了,她对着张俊成说:学习是好事,可我听了好几天,还以为你在学德语呢。 听到这番话,张俊成羞愧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接下来女老师的另一句话,又让他欣喜不已。 以后每天这个时间段,你在这学习,我有空会过来教你。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张俊成在女老师的帮助下,不断改正着他的土味英语,一直到发音准确后才结束。 但两人的缘分到这里并没有完结,一个多月后,正在站岗的张俊成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问道:是俊成吗? 一脸雾水的张俊成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张俊成,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里传来清脆的笑声,说:我是你阿姨呀,教你英语那个,你有空的话到英语系一趟。 不知所以然的张俊成,在接完电话后匆匆奔向北大的英语系,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到了英语系之后,张俊成才发现原来那个教自己英语的女老师,居然是北大英语系教授曹燕。 任何付出都会有收获,张俊成在学习上的努力,不仅得到了曹燕的教导,同时也让她深受感动,为此,曹燕不惜特地为张俊成办了两张英语听课证。 看着眼前蓝色的英语强化培训听课证和白色的成人高考培训班听课证,张俊成好几次伸了伸手,想要拿起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知识无价,可学习的过程却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一万多块钱的学费对于张俊成来说,无疑是一笔怎么也凑不齐的巨款。 贫穷像一座无处不在的大山,阻挡着他前进的步伐。 曹燕看出了张俊成脸上的纠结,她知道这个孩子的难处,轻轻地说道:放心,这是免费的。 张俊成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了,极少在外人面前哭泣的他,那一刻却泪流满面,他暗暗发誓绝不愧对教授的好意。 通过曹燕教授的告知,张俊成得知通过自考也可以上北大的消息,于是打定主意要参加成人高考。 然而,这条备考之路,他却走得格外艰辛。 在不放弃工作的前提下,张俊成为了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主动提出了连上夜班的要求,他每天只睡3个小时,把剩余的时间都用在上课学习中。 短短半年,张俊成就瘦了15斤。 校园虽大,可消息流通一点都不慢,不久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爱学习的保安。 有学生曾问张俊成:为什么要学习? 他笑着说:是个人就得学习,一辈子都要学习。 宿舍、凉亭、草地,每一处都留下了张俊成学习的身影,人们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习以为常,直到最后的敬佩,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外界的尊重。 1995年秋天,19岁的张俊成参加了那年的成人高考,他满怀希望地走进考场,之后又忐忑不已地走了出来。 虽然自我感觉发挥不错,但他依旧担心自己会辜负了曹燕教授的期望,担心无数努力化为一空。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俊成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以413分的优异成绩,超出录取线两分,成功被北大法律系专科录取。 此后3年,张俊成每天依旧只睡三四个小时,把时间用在学习上,这个起初只有初中文化的男孩,最后硬是啃下了艰涩难懂的法律专业知识。 1999年,张俊成以13门学科全部高分的好成绩,成功拿到了毕业证,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的带动下,有十几名保安也相继参加了成人高考。 北大保安天团至此拉开序幕,而张俊成也被人们誉为北大保安第一人。 从门外走到门内,再从门内走出门外,这看似简单的两步,背后却是张俊成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不为人知的付出。 北大保安逆袭的故事,传遍了全国,成为寒门家庭的佳话,他的照片被印在北大的地图册上,无数学校请他去演讲,媒体争相报道,人们似乎能看到他那前途无限的未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俊成却婉拒了北大的挽留,选择回到偏远落后的老家。 带着一纸北大毕业证和三袋沉甸甸的书本,张俊成回到家乡,成为了一名任课老师。 此后十几年,他一直坚守在教育的岗位上,从一个20来岁的年轻小伙,变成如今40多岁的中年人。 他说:我在北大学到的东西,现在要回馈到孩子身上;曾经因贫穷被迫辍学的我,幸运地有人拉一把,现在我也要拉那些有困难的孩子一把。 在张俊成所带的班级中,有不少桀骜难驯的孩子,其中一个班的学生更是被老师怒斥太行山平了都带不好。 可就算是这样,张俊成也没有放弃,他耐心地劝解学生,带着他们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学起。 毕业时,那个被认为怎么都教不好的班级,考出了全年级最好的成绩。 没有谁能比一个曾经深陷绝望的灵魂,更加懂得绝望的感觉。 26年过去,聚光灯早已从张俊成身上移开,人们对北大保安天团第一人的故事也鲜有提及,但张俊成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如今的他,开办了一所中等职业学校,自己担任校长,学校里很多孩子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张俊成却不在乎。 没钱上学的,他就自掏腰包; 成绩不好,无心学习的,他就跟着一起学。 如同当年他守着北大的校门,现在的张俊成,守着孩子们的未来。 从2015年建校的200多名学生,到如今的1300多名学生,这5年来,张俊成所办的学校,不仅改变了数千名孩子的命运,也为社会和大学输送了许多人才。 两年前,有人曾问张俊成:这样做值得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平静地望着远方不断下沉的夕阳,许久之后,张俊成讲起了在北大求学时,恩师张玉书教导自己的场景: 傍晚的湖边,张玉书一边遛弯,一边给张俊成讲解知识难点,夕阳洒在老人的脸上,让一旁的年轻人看得入迷。 张俊成说: 那时候我不知道老师身上那种独特的韵味是什么? 但现在我明白了。 那是对寒门学子的希望。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希望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