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A先生（小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闻A先生的消息了。
　　A是何许人？他是我中学时候的同窗。
　　那时候的A，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然而在临近高考的时候，不知何故，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他家里条件又不太好，所以就没能让他继续上学。
　　从此以后，深度近视的A，戴着厚厚的眼镜片，开始在我们金桥镇当地做事。
　　那时候，不甘于平庸的A，尝试了做很多事，比如跟着别人学过摄影，还买了把旧吉他跟着镇上的一个吉他手练过一段时间吉他，甚至还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张纸的商业计划书，跑到北京，找某投资公司谋划着向全国推广。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了了之。
　　多年后一次同学聚会上，A也赴约了。
　　这已经是N年过去了，我再次见到A，除了那厚厚的镜片没有改变之外，其他A的一切都发生了重大改变，人有点发福了、皮肤也粗糙了不少，看得出这些年他没少经历风霜和沧桑。
　　不过有一点，A还在坚持，那就是还保持着不抽烟、不喝酒的习惯。
　　而且和周围同学动辄对服务员大呼小叫不同，整个就餐期间A始终对服务员彬彬有礼。
　　此时，大多数同学都已经成家，有的甚至已经有两个孩子了，A是同学当中少有的还没结婚的人。
　　聚会的例行环节之一，是各位同学介绍各自的发展情况。
　　这个环节，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的修罗场。
　　有的同学做的是普通的劳动型工作，只是简单言语一声，如果是做生意发了点小财或者考上公务员的，则乐于就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和大家多交流一点，直到不少同学已经把眼前的杯中水一饮而尽，见了底。
　　轮到A做介绍的时候，A是唯一的先抒发了一番自己对当年同窗之情感怀的人，他在讲这段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哽咽，但是周围同学基本上都在三三两两地开着小会，或者拿筷子夹起眼前的菜送入泛着油光嘴中，或者把手中香烟上的烟灰掸到烟灰缸中，继续和旁边的人闲聊。
　　A见状，便换了话题，开始聊自己最近的情况：自己正在策划一个新的项目。不过，旁人似乎也对他的那个项目没什么兴趣。直到A在一种颇为尴尬的氛围中收场。
　　接下来的整个同学聚会，A是最沉默的那一个，而聚会中调门最高的，要么是他本身说话调门就高，要么是自以为混得还可以的那几位。
　　同学聚会后的很长时间，我再也没见到A，也没有听到他任何消息。
　　包括第二次聚会，A果然没来参加。询问周围的同学，都答曰不知道。
　　我想，A此后恐怕很少会来参加这种聚会了。
　　又过了段时间，从另一个同学口中，听到了A的一些情况。
　　原来A在经历了学摄影、学吉他、策划项目之外，还曾经跑到外地打工，但是也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年纪大了，在外地也待不下去了，便悻悻地回到老家。
　　回到家没过多久，就重新找工作。
　　而且找工作，必须要和用人单位的老板面谈，扬言自己在外地学到的管理经验可以助力老板生意更上一层楼。
　　后来还真有我们当地的一家企业录用了他，干了好几个月，也没出现他所说的让老板生意更上一层楼的情况。
　　据听说，他所在的那个单位老板给不了他几个钱，别的不说，和那些开吊车、开挖掘机、做焊工的同学相比，差一大截。
　　我便问他，这些情况你是咋知道的？
　　他说，有次在一个朋友家的婚宴筹备会上遇到A了。如今的A抽烟、喝酒样样精通，A自己美其名曰想要混出个人样，必须烟架桥，酒开路。
　　在这里，简单和大家聊聊我们金桥镇的红白喜事，那是一种既正式、又隆重的生活仪式。能够被主家邀请参加人家的这种仪式，尤其是前期筹备工作，那足以说明你在当地算是有点影响力、能晃得动风的人。
　　因此，但凡有周围的亲朋好友家操办这些事，只要有邀请，A是必到，就算没有邀约，A也会想方设法参加，和在座的人混个脸熟。
　　听他在讲A的这些改变的时候，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次同学聚会时候，A对餐馆的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还是依旧。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那个朋友说，A前几天和别人动手打架了。
　　我听了总感觉不可思议，一向温和的A怎么会和别人动手呢？
　　他说，前些天晚上，A又照例参加某个筹备会，在座的饭桌上，有个年纪比他大几岁的哥们，估计是家里趁点钱，还在镇上、区里面认识几个领导，整场下来都是他一个人在侃侃而谈。
　　看那人那副酸样，这种场合向来沉默的A看不下去了，直接回怼了一句，结果两个人就动起手了。A差点拿酒瓶砸了那人的脑袋，不过自己的衣服也被对方撕烂了。
　　好在主家面子宽，当场圆了这个事。
　　此后，听说A辞职了，又一次去外地打工了。
　　某天，我在街上看到了A的母亲，多年未见，老太太更显苍老。
　　认出我后，上前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
　　我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孩子岁，已经上了幼儿园之类。
　　结果，老太太眼光黯然失色，叹了口气说：我是拿A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在家的时候，相了多少次亲了，都没成。现在又去外面找工作了，和他通个电话，也说不了三句话，就给我挂了。
　　我看着老太太远去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脑海里依旧浮现着那次同学聚会，A对那些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