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任何借口了，扎导

　　文丨Mr。Infamous
　　三月份在HBOMax释出《扎克施奈德版正义联盟》后，跳出DC宇宙的扎导最为引人注目的项目，就是跟Netflix合作的《活死人军团》。
　　拉斯维加斯沦陷为丧尸聚集区，主角一行为了大额钱款进犯禁地，对抗活死人军团之外，还要赶在导弹夷平此地之前离开。这样刺激的故事，向来适合扎导发挥，特别是视觉的油画感、情节的血腥味、内核的悲剧性，多能汇聚成风格独特的商业大作。
　　可惜，资金有了，限制没了，这部R级大片非但没有超越他十七年前的《活死人黎明》，反而沦为《釜山行2：半岛》这等货色，尤其是人设跟逻辑，差得一塌糊涂。毫不意外地，这部电影在豆瓣上只有区区5。3分，在IMDb也只是暂时摸到及格线而已。
　　分析这部电影如何糟糕的文章已经太多，这里不多重复。我所感兴趣的，是当中依旧瞩目的神话体系及其隐喻，而这，也是扎导一直喜好的内容。
　　片中丧尸聚集的总部是奥林匹克酒店。这座气派的金字塔型高楼大厦，不仅仅像一座山，而且跟奥林匹斯山有着名字上的直接关联。奥林匹斯又译作奥林波斯，原本意思是有光之处，而奥林匹斯山作为希腊的最高峰，是众神与半神、仆从栖息居住之所，他们在这里建造宫殿，管治脚下世界。
　　奥林匹斯山主要有十二位大神，当中的王者是宙斯。奥林匹克酒店门前，正好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宙斯雕像。在希腊神话里，宙斯是天神当中至高无上的一位，掌管天空与雷电，他的一个别称，正是奥林匹斯之王。
　　在《活死人军团》里，因为人为改造而诞生的丧尸始祖，带着两个新转变的丧尸来到拉斯维加斯，迅速地通过人传人的形式，让全城民众变成他的信徒，也让这个繁盛之地成为他的世界中心。奥林匹克酒店就是他的神殿，他在这里与他的王后、子嗣共同生活，构建了一个王国。
　　这个王国有着森严的等级，他是王者，其下是经过他精心挑选而转化的丧尸，相当于半神，最底层的仆人则是由半神转化的丧尸。等级越高，思维水平与行动能力就越高，始祖还能够对其他丧尸发号施令。
　　在这片神域上，有着神话必不可少的仪式感。譬如，当始祖决心转化活人，也就是新增亲信时，会将对方带入神殿，在手下激情澎湃的见证之下进行。而要是活人想要在这片封禁的领地周边行走，则需要献祭另一个活人，这是神传给人的讯息，尽管电影并没有解释郊狼莉莉是如何领悟到的。
　　可以说，这个活死人军团体现了一个天神体系初具规模的状态。当始祖从高处俯瞰众生时，我们能够感受到镜头赋予的威严，因为这有着宙斯在他的天空遥望众生的角度。这场景主要有两个，一是他头一次俯瞰灯火璀璨的拉斯维加斯时，二是他站在美国自由女神像上俯视蚂蚁般走过的主角一行。
　　象征着国家形象的女神像是多少有点丧尸化的仿造品，但就跟酒店之于奥林匹斯山那样，整个丧尸体系的构建有着神话结构的恢弘性与神圣感。
　　他们是超自然的化身，拥有人类无法控制却妄图控制的力量。而故事颇有讽刺意味的一个设定就是，为了控制这股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相关高层让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去秘密运送丧尸始祖，而这支队伍，被命名为四骑士。
　　《圣经启示录》中以天启四骑士来代指人类世界的四大灾祸，也就是说，四骑士本身绝非什么福音象征，而这支毫不谨慎的运送车队，果然因为车祸导致始祖逃出，给人间带来了战争、瘟疫、饥饿与死亡。
　　片中诸神就以灾祸为食，延绵自己的传奇。
　　这时候我们要看到，主角一行闯入丧尸之地，需要破解一个设计极其复杂的保险柜，而这保险柜被其创作者命名为诸神的黄昏。关于这个，就需要提及北欧神话了。
　　黄昏的隐喻，意指诸神遭遇的连绵灾劫，当中一场惨烈大战，会让奥丁、托尔、洛基、海姆达尔、火巨人、霜巨人等等尽数死亡，历经无数浩劫之后的世界，彻底沉到水底之下。这些人名，若是看过漫威的《雷神3：诸神黄昏》，都不陌生。
　　《雷神3：诸神黄昏》
　　《活死人军团》里引用了这个概念，其实也有不少征兆可以对应得上。诸神的黄昏的预兆当中，人类面临冰封大地的困境，由此引动了猜忌，也催生了肢体冲撞与内心仇恨，与此同时，饥肠辘辘的野兽四出觅食，罪恶如同瘟疫蔓延开去。
　　电影里也很相似。丧尸化的人类被集装箱围在一片局限的区域内，人们在这场抗战中充满暴力，失去最基本的信任与互助，而丧尸老虎在四处搜寻猎物。尤其是，这片被围起来的领地，已被美国抛弃，定性为法外之境。最终，这里会被导弹炮轰，彻底毁灭。
　　诸神的黄昏指向的更是诸神殒灭，活死人军团里面的王与后终归都难逃一劫，更不用说万千臣民。而且，奥林匹克酒店遭到摧毁，宙斯雕塑被破坏，头身分离，暗示着始祖被爆头的命运。
　　还有一点很值得注意。给他们招致灭亡的是人类，但人类并非绝对的英雄。诚然，斯科特这些曾于当初在丧尸群中为大家杀出一条生路的人，算得上做出了英雄壮举，但是这次他们再犯险境，则是因为现实生活不如意，因此格外憧憬那片土地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巨额财富。
　　不管财富用于何处，连合同都没签就要舍命夺金的这支队伍，似乎就连基本智商都没配上。这些投机分子、强奸犯、两面卧底等等不那么正面的人物，没有英雄的崇高目的，更没有英雄的谋略与眼界，不难理解为何涌现出那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幼稚行为，这就是扎导这次英雄塑造失败，更没法让他们跟观众产生强烈共鸣的重要原因之一。
　　若暂且抛开这些低幼人设，整体上，《活死人军团》就如同一个反写的神话故事，充斥着堕落、异化与恐怖。它以丧尸来对应天神，以死来对应生，以腐朽来对应光辉，以当下来对应永恒，如此崩坏的次序，带来了一种渎神的冲击力。哪怕在这部电影中，神话模式已经跟妖魔本质密切地融合在一起。
　　但是，异能者被平凡人所抗击、绞杀，还是能构成人类史诗压倒神话传奇的某种企图。奈何当这些非英雄们要去毁灭这些强大得多的怪物时，所谓的人性光辉却屡屡表现得不合时宜，尤其是斯科特的圣母女儿凯特为了常理下毫无胜算的救人任务，间接导致队友面临死亡险境，这就在人神之争里头，造就了观众情感投射的偏差甚至落空，毕竟始祖的爱情未必不是电影里更为真挚的那类情感。
　　细想起来，这些地方也都充满着讽刺。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这个故事，联想到流行文化对古典威权、传统秩序的冲击和瓦解，而这也是在对应现代人对神圣的轻慢，对崇高的唾弃。
　　因此格外有意思的地方，是当这故事走向一切覆灭的时候，偏偏让始祖留下了一个具有个体意识的子嗣，虽然很大可能只是为了续集祸害下一座城市做些俗套的铺垫，但是如果故事就此打住，那么局势的逆转好歹给这些人造神留下了火种，如此一来，《活死人军团》就多少有了些《活死人黎明》摩拳擦掌营造的集体悲剧性，哪怕两部电影的品质差距过大。
　　回过头来看，扎导一直爱拍人神共存的世道，爱让超自然力量介入平凡的人类世界，这非但没有刻意营造出神圣的威严，反而是在推算神性泥陷人间后的凡俗化、无力化，要让他们与人类社会的历史紧密粘合在一起，这样一来，各种神性与人性的冲突、超级英雄与现实社会的碰撞，就成为揭露真理的方式。这种创作理念，是把他区别于爆米花电影导演的重要标志。
　　他曾经说过，超级英雄电影继承了古代神话的久远传统，他也说过，我相信超级英雄，他们是我们的现代神话。神话的意义是让我们认识自己以及帮我们解释这个世界。譬如《守望者》，阐释的是核危机年代的政治，自我毁灭与走向未来之间的平衡，正义的定义，对错的区别。而他们跟蝙蝠侠等超级英雄，绝对能让我们把自己看清。
　　《守望者》
　　镜头下那么多现代神话和英雄史诗，都是非常古典的现代电影。可以说，神话元素固然不是吸引我们看他作品的头号原因，但是从他关乎流行文化的电影里感受到神话本质的恢弘，是意外但特别的精神收获。只是，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在他的电影里感受到虚幻神话予以我们的逃避机会，相反地，任何神话也好，史诗也好，都是他在用远去的元素，去刺近距的痛点，这就是扎导的意义。
　　奈何这一回，在最宽松的创作环境里，他把英雄降格成丑角，把神话戏弄成笑话，把自己的传奇给爆米花化，一定程度上，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一部分神话，而且，没有任何借口可找。
　　如果说《扎克施奈德版正义联盟》还有被抬举的空间，那么这一次惨败，可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借口可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