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在怀念郭老师铁山靠？

　　作者呆呆
　　编辑周矗、怡晴
　　8月27日，粉丝超过1200万的抖音主播铁山靠，比往常早播了一个小时。他非常突然地宣布，自己要休息了。
　　我（在）想以什么样的方式跟兄弟们告个别，想了想也想不出，以后就是希望咱们家的人，兄弟们能支持就支持，谢谢大家。28号、29号，我处理处理家里的事，老人、孩子，带我媳妇儿去北京看好病回来，万事皆有可能。
　　直播画面里，铁山靠穿着一件白色的polo衫，背后是一堵土砌的淡黄色的墙，上面还有明显的裂痕。期间，他扯着嗓子唱着《老男孩》，几度红了眼眶。
　　万一有一天突然能播了的话，到时候再跟大家说。如果以后我真不行了，我老婆可能就播一播，我也不让她经常播。
　　听起来，停播并不仅仅是休息和看病这么简单。
　　铁山靠直播画面图源：百度百科
　　9月16日，抖音安全中心发布公告，主播铁山靠因骂人、低俗内容等行为被封禁。隔天，铁山靠在微博发布视频，让粉丝理性看待这次封禁事件。在感谢支持的同时，也希望官方能够再调查一下。
　　在2021年的夏天，突然消失的网红不止铁山靠一个。
　　8月，快手累计封禁290161个用户，抖音永久封禁321833个违规账号。耶斯莫拉郭老师、吃个桃桃风小逸、人类高质量男性徐勤根等一众主播接连被封。
　　他们火得很快，快到很多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就已经开始玩起梗来。他们离开得同样很快，快到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惋惜，就已经走进了新的直播间。
　　短视频时代的网红火的更加乖张、任性。她们快速地乘风而起，又顺风而落，郭老师、铁山靠消失了，但他们的模仿者仍在继续。网红一闹成名
　　2004年，并非清北学生的芙蓉姐姐凭借一组强凹S型曲线的照片，登上两校的BBS（网络论坛）首页；2009年，其貌不扬的凤姐因派发一则要求严苛的征婚广告备受关注，在她的择偶要求中，除了必须是经济学专业或精通经济学，外貌还需要达到陈坤、刘德华的程度。
　　在网友的激烈讨论中，网红一词正式走进了大众视野。
　　芙蓉姐姐走红后的17年间，老罗凭借才华成了脱口秀鼻祖，奶茶妹妹因颜值风靡网络。在传统的才貌审美之外，互联网时代的规则逐渐显现：只要足够吸引眼球，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快速走红。
　　短视频行业的兴起与发展，真正向草根敞开了大门。从普通人到网红，或许只差一部手机的距离。
　　2019年10月，网红郭老师在快手上传了一则简单且无厘头的吃猕猴桃视频。
　　猕hotel郭老师的发音和腔调颇为奇特。视频里，她穿着红色内搭和深蓝色外套，没有化妆、黄色的头发随便地扎起来，手里捏着一个猕猴桃。
　　尝一下甜不甜。她虚晃一枪做出假吃的动作，享受的表情做到一半。
　　啊（还）没吃呢。随后眉毛拧起、眼睛半眯、张大嘴把整猕猴桃整个吞下。然后由于猕猴桃太酸，郭老师仿佛带上痛苦面具，五官挤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叫。
　　视频一出，郭老师火了。
　　这则视频被带学生活整挺好搬运到B站后，收获了超过2100万播放量，郭老师吃猕猴桃一度成为鬼畜区热门素材。
　　图源：B站截图
　　2021年7月，同样是三个字就让网红主播铁山靠在抖音涨粉一千万。
　　我乃导师田斌，请问阁下是什么主播呢？与铁山靠连麦的主播田斌戴着草帽，穿着灰色长衫，背后的墙上挂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
　　窝嫩叠。（我是你爹）田斌话音刚落，铁山靠便操着一口山东方言回复。田斌气到破防，怒骂你混账！后火速关掉PK。
　　此后，这三个字成为铁山靠的PK必杀技，直到与主播安妮有小die连麦。
　　大眼萌妹安妮一脸无辜，用软绵绵的反弹回应窝嫩叠，画面和声音都具有极强的反差感。随后，直播画面被网友剪成视频上传到各大平台，窝嫩叠的热度随之上涨，目前，抖音话题窝嫩叠播放量已达9900w。
　　据开菠萝财经报道，某MCN机构运营负责人童安认为，铁山靠的走红，其实是网友的功劳。抖音、快手和B站上有很多专门做直播间录屏的账号，他们认准一个或多个主播进行录屏，将其中的段子和梗进一步放大和传播，以此收割流量。
　　如果说，郭老师和铁山靠的走红在很大程度上仰仗运气，而快手主播殷世航，则是通过有计划地运作来为自己谋求关注。
　　图源：豆瓣
　　2021年5月15日，殷世航直播与女友套璐璐订婚。此前，他曾经在去年12月和今年2月先后两次以直播求婚的名义带货。他的直播间里，上演的也全是和女友分分合合的戏码。
　　订婚现场土味十足，粉蓝渐变的背景板上用金色的字写着航璐订婚盛典，殷世航骑着小矮马上场，随后三个盖着红盖头的女生上场。
　　为了增加看点，殷世航只有选中套璐璐本人，两人才可以订婚，如果选错，套璐璐就要跟着父母返回老家，从此不见殷世航。
　　而殷世航跳过了选择的步骤，直接进入带货环节。直到凌晨，套璐璐才出现在直播间，所谓的订婚，不过又是狼来了的故事。
　　然而，这场订婚却带来了极高的热度，直播间最高人气达170万，次日，殷世航订婚现场冲上热搜。
　　微博网友不得不回复在话题下发言，一点（凌晨）多了这婚还没定完，真的真的好墨迹呀，无聊又想看热闹。翻看话题下的微博发现，提到看热闹的网友不在少数。
　　这些游离于正常生活之外的放肆表达，让观者可以短暂地逃离现实世界，获得快速的快乐。人们的情绪就像郭老师的嘶吼一般，以夸张、怪异的方式宣泄出去。
　　刺激性的内容与观众的二次传播，成了短视频时代网红一闹成名的流量密码。兴风作浪的网红？
　　比起古早网红芙蓉姐姐、凤姐，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头部网红，已经拥有不逊色于明星的影响力。
　　知名美食博主李子柒抖音粉丝超过5000万，获赞2。2亿，粉丝量在她之上的明星仅有陈赫和刘德华2位。同时，她的海外影响力也急剧攀升，2020年4月29日，她成为YouTube上首个粉丝破千万的中文创作者。
　　郭老师和老公达令在南京夫子庙旅游时，被闻讯赶来、高喊其经典名言耶斯莫拉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小时之内，夫子庙就围满了上千人，连附近的地铁站口也被挤满了人，造成了严重的交通瘫痪。这般堪称顶流的影响力，被很多网友戏称为全郭巡演。
　　同时，他们创造的梗经由病毒式的传播，快速席卷网络。
　　粗酶（草莓）空心火龙girl（红心火龙果）宣奶定勾儿（酸奶蛋糕）夺笋（多损）郭老师自创的郭语凭借特殊的口音与变化的语调自成一派，不仅网红们相继模仿，沈腾、翟潇闻、宋亚轩、杨超越、赵露思等艺人也熟练掌握郭语，甚至硬糖少女303的泰国成员郑乃馨也会说耶斯莫拉。
　　集美入选2020年度十大网络用语，郭言郭语出现在同年的阿里笔试题中，可见郭语在日常生活中的传播与使用之广。
　　继郭语之后，抖音博主五十岚上夏又创造了岚语。
　　图源：豆瓣
　　岚语的发音要点是用说英文的方法说中文，例如shamershquellershincho（什么是快乐星球）nimchfanlermar（你吃饭了吗）duelbach（对不起）等。
　　岚语火了之后，应采儿在抖音上传了模仿视频，龚俊在时尚芭莎年度派对后台与五十岚上夏连麦学习，杨迪还在《非正式会谈》6。5季中给外国人做起了岚语听力。截止9月23日，抖音话题岚语阅读量已逾13亿。
　　2021下半年伊始，最热的梗莫过于人类高质量男性。
　　7月，一位名叫徐勤根的男性上传了一则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人类高质量女性的自我介绍视频。
　　贴头皮的油头，厚重的粉底，磕巴的说话方式，面试般的紧张神态和局促的肢体动作，可以说质量与描述严重不符。这则颇具反差与怪异感的视频被搬运到B站，却一下子火了起来，截止9月23日，播放量超过2000万。
　　不久后，他在微博分享自拍，其中一张双脚迈开、膝盖微屈、酷似安全出口指示牌上小人图标的照片引发大量模仿，迪丽热巴、杨洋、刘涛、INTO1张嘉元等艺人纷纷加入，抖音话题人类高质量演绎大赛播放量高达30。5亿。
　　火了之后，徐勤根接到哈尔滨啤酒的广告，入驻虎牙举办求偶专场，与女主播连麦互动，在微博开通年费7。5万元、半年费5万元、月费2。5万元的V付费粉丝群。
　　一个个热梗在网络上疯传，这些始作俑者们似乎开启了躺着就能赚钱的生活。
　　据今日网红，铁山靠直播7天（7月12日7月18日）抖音音浪（抖音打赏）收入三千多万，折合人民币约为三百多万，刨去平台分成，其到手150万左右。因铁山靠直播时经常穿海澜之家的蓝白条纹polo衫，直播间粉丝将同款靠家战衣买到缺货。
　　据小葫芦大数据，9月17日至9月23日，快手礼物收入最多的主播二驴收到超过900万打赏；央视报道指出，2018年至今，抖音主播惠子ssica的榜一单人贡献了超过8000万人民币。此前，殷世航在回怼网友时曾提到，当你知道我一场直播一辆库里南的时候你才恍然大悟，小丑是你哈哈。（劳斯莱斯库里南车型价格区间为500800万）
　　相比之下，郭老师的收入已经算亲民。
　　2019年，郭老师曾在直播中透露，自己的月收入在78万元左右；据青年横财发展会2020年的估算，郭老师直播的日均收入不低于7000元，（每日具体数据大概率落在6500至8500的区间内）。9月5日，身为郭老师粉丝的微博用户a所思在远道r表示，郭老师现在的打赏收入并不高，每天大约12千，按照每个月播20天计算，大约23万。
　　如果上述数据属实，郭老师的收入与她的知名度并不匹配，处于头部网红的下游，即便如此，也已经胜过很多累死累活的打工人。
　　然而，头部网红们躺着就能赚钱的算盘并不长久。短视频平台为网红所困？
　　头部网红们的各类夸张行径，逐渐显现出了隐患。
　　在此前的直播中，郭老师曾经有过擤鼻涕、晒内裤、闻脚、攻击连麦女主播等等出格行为。
　　今年4月，郭老师和男友达令在直播中产生争执，随后达令抢走手机。郭老师说自己不止一次被家暴，引发粉丝担忧。随后，郭老师又在直播中解释并没有家暴，被网友质疑炒作。
　　9月2日，广电总局《关于进一步加强文艺节目及其人员管理的通知》要求，坚决抵制炒作炫富享乐、绯闻隐私、负面热点、低俗网红、无底线审丑等泛娱乐化倾向。
　　当天，郭老师被全平台封禁。抖音安全中心9月14日发布视频，其中，对郭老师咋没了的回应是，因为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铁山靠早期的直播中也有一些过分的举动。他曾有在镜头前尿裤子、露出屁股以及用尿洗脸等黑历史。
　　9月16日，抖音发布《打击低俗和不良价值观内容和账号的公告（第二期）》，永久封禁有关账号17487个，下架不适内容133495条。
　　铁山靠正在永久封禁之列。
　　图源：抖音
　　殷世航直播订婚带货次日，快手小店发布整治公告，指出殷世航直播中存在炒作卖货、低俗演戏、虚假宣传等违规行为，称平台收到用户举报23万余条，平台已立即封禁其电商小黄车及直播功能。
　　2020年11月，打假人王海质疑辛巴团队的主播时大漂亮直播中的茗挚燕窝实为糖水。12月，广州市市场监管局通报指出，和翊公司（辛巴方）存在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行为。在监管部门公布处理结果后，快手方面对时大漂亮账号追加封停60天，并封停辛有志（即辛巴）个人账号60天。
　　被封之后，有人认为封得好，也有人认为罪不至此。平日里，头部网红和他们一呼百应的粉丝为平台带来可观的流量与收入，封禁后，平台也需要承受粉丝的不满与愤怒。
　　在微博搜索铁山靠，可以看见大量为他抱不平的靠家军。在他们看来，此前的黑历史是为了救患病妻子的无奈之举，公益助农、支持国货的铁山靠是极具正能量的草根网红。
　　9月17日，抖音发布《封禁主播铁山靠的情况说明》，指出铁山靠长期存在以地方方言骂人吸引流量，以低俗内容恶意博眼球等行为，粉丝群体存在互踩互撕、控评等畸形饭圈文化现象。
　　但粉丝并不买账，这条微博不得不开启精选评论。
　　微博用户慢热曼儿在微博话题铁山靠永久封禁下写道，我这个从不看直播的人，因为铁山靠，也开始看直播了，我这个刷抖音短视频刷不停的人，却因为铁山靠，卸载了。再见。
　　微博用户梅骁写道，郭老师曾因粉丝我作业都没做，就来看你直播了而生气：我为什么现在靠龇牙咧嘴地出丑赚钱，不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吗？她还会劝粉丝：去写作业吧，孩子，好好念书，才有未来。
　　但对于短视频平台来说，封禁这些红极一时的头部网红，或许是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粉丝众多的网红们与平台的口碑深度绑定，直接影响着平台的风气和生态。
　　澎湃特约评论员韩浩月认为，骂人应该不是平台封禁铁山靠的唯一理由。包括此前已经被封的郭老师等，除了直播时的言行不堪入目外，他们各自粉丝群体之间的互踩互撕、控评等畸形现象，也非常普遍，饭圈文化在渗透进网红圈之后，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封禁铁山靠等账号，会对其他走同样路线的账号起到一定警告作用，但要改变整个短视频、直播行业的画风和生态，是一项长期而艰难的事情。
　　原版消失了，模仿者还在继续。
　　抖音博主章鱼妹因一则用郭语点果汁的视频走红，此后逐渐郭化。目前抖音粉丝已超过185万。作为郭老师亲口承认的爱徒，她的说话方式、神态动作与郭老师极为相似，郭学造诣颇深。
　　图源：豆瓣
　　在近期一则合拍翻唱《本草纲目》的视频中，她表情夸张、用尖细的郭式发音喊出一句好低呀；另一则吐槽自己熬夜的视频同样掌握精髓，家人们就是干嘛老铁等配合皱眉、撇嘴等动作，有人评论道，郭门现在就靠你了，千万挺住！
　　在流量时代的审美疲劳下，郭老师、铁山靠、徐勤根这些与明星气质毫不沾边的人，反而掀起了一股审美反噬。
　　浙江理工大学陶佳宁在论文中写到，在一味迎合肤白貌美的主流审美中，观看迷人的郭老师等的直播可以达到一种调节审美疲劳的效果，进一步满足了大众的猎奇与逆反心理。
　　打工人内卷的广泛流行足以体现当代年轻人的焦虑。面对生活、学习、工作、家庭的种种压力，很多人网上冲浪的心态或许是：现实生活已经足够辛苦，在虚拟世界里，只想收获简单的快乐。网络上那些搞笑、叛逆、无厘头的内容，成为压力与情绪的宣泄口。
　　这些足以吸引用户眼球、甚至引发跟风模仿的内容，似乎成了平台的流量密码。平台通过个性化推荐机制，为他们提供大规模集中性曝光，一个个郭老师、铁山靠们迅速崛起，又迅速跌落，大批网友和他们做了一场场梦，醒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其对于平台调性和社会风气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在封禁主播之后，抖音升级了防沉迷政策，据抖音官方9月18日发布的消息，14岁以下实名用户已全部自动进入青少年模式（每天使用时间不超过40分钟，且晚22点至次日早6点不能使用），未来新注册的用户也将直接进入，可见整改的决心。
　　殷世航、郭老师、铁山靠消失了，但在猎奇泛滥的行业生态下，只要人们排解压力的需求存在，眼球经济便依旧大行其道，下一个郭老师和铁山靠，或许还会出现。参考文献
　　《拟剧理论视域下审丑主播的行为解读以迷人的郭老师为例》，《科技传播》，陶佳宁，2021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