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的花头巾

　　由于老家在涪陵长江边上，川东多山，陆路交通不便，乡人出行多靠坐船，我的婆婆从出生到去世都没有见过汽车，但却见过不少长江上航行的机动大船，甚至见过国民党时期的登陆艇。在川江上出行，短途一般坐小一点的船，我们当时叫机动船，定时定点停靠。如果稍长一点的旅行，如从重庆到涪陵，更远的到宜昌、武汉甚至上海，那就要坐大的机动船，我们一般叫东方红，因为船名多以东方红命名，有几层楼高。我在乡下上小学不久就随父亲到了位于重庆长寿的工厂子弟校上学，那时我妈和老家还在涪陵，所以，我每学期都要坐东方红往返于老家和工厂之间。
　　由于有这个川江航行情节，所以对和长江航行相关的文艺作品有着一份特别的感情，印象较深的有电影《巴山夜雨》、《等到满山红叶时》等，印象最深的还是陈建功的小说《飘逝的花头巾》，后来也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成了同名电影。
　　《飘逝的花头巾》故事梗概大约是这样的，青年水手秦江是一名北京文艺前辈的儿子，因为父亲政治沉浮备受磨难，后在北京与一帮高干子女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终于在某一天与父亲大吵一场后离开北京到长江上做了一名轮船上的水手。期间他也发誓要努力奋斗，学过英语，记过日记，但最终都半途而废，就在他就快忍受不了长江上枯燥的生活，想要回到原来颓废的生活的时候，有一天，他在甲板上看到了一位姑娘，书中是这样描述的，她背靠着船舷的栏杆，娴静地看书。我真嫉妒她。她全神贯注，眼睛很亮，嘴角微微上翘，时时一颤，一颤，不知道书里有什么拨动着她的心。她很朴素，头发是并拢着梳在脑后的两根短辫，没有什么饰物。一身蓝色裤褂，只是从上衣领口里闪出了内衣的绣花领子，才可以看得出一个姑娘本能的追求。她身材修长、健美，眉清目秀，和那身朴素的装束配在一起，再加上她那读书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很吸引我姑娘在江轮经过巴山峻岭时，摘下自己蓝色的头巾系在轮船的围杆上，她告诉秦江，她的母亲是山村里的一名教师，她们约好了，船经过此处时，她就系上这花头巾，山上的妈妈就能看到了，姑娘一边讲，一边对着长江的对面挥手。姑娘的意气风发感染了秦江，他记住了这姑娘上大学的校名，暗暗决定也要考取这所大学，以同学的身份在校园邂逅这位姑娘。后水手头悬梁、锥刺股，发愤图强，果真考取了那所大学，同时也成了一名青年作家，他重新回到了北京。这次回来以后，跟离开时的感觉一点不一样了，以往的吃吃喝喝的儿时玩伴渐渐疏离了他的生活。他始终在校园里寻找那名在江轮上飞扬过花头巾的姑娘。再见姑娘时，水手却觉得她跟江轮上的那时不一样了，她正在因为同学嘲笑她土气努力背诵名人词典、学会大城市女孩的腔调，热衷和文艺界的前辈攀附关系等，姑娘告诉他，她要为留在这座城市努力了，走出山村，才知道山村有多可笑。已经变得很时尚的女姑娘匆匆挥手作别水手，也把水手心中深藏的感情抛向空寂的暗夜。望着这名抛弃纯真，企图融入新生活的女孩，水手的心一直往下沉去。再见到这姑娘时，她已经成为水手以前伙伴的玩物。那些醉生梦死的往昔，是水手扔弃不要的过往，却成了女孩梦寐以求的新生活，水手心里充满感伤，水手心中的花头巾飘逝在岁月之河。
　　我记得最先看《飘逝的花头巾》是在《连环画报》上看的，当时《连环画报》登载过不少好作品，好像《奥德赛》和《伊利亚特》我最先都是在连环画报上看的。后来上师范后就读小说，看了一遍又一遍，小说中那种激励人努力向上的气息和最后让人痛惜的结局始终抓扯着我们那一批年青学子的心，有时还因此与同学们的争论。但更多的还是通过这些优秀作品的浸润，我们慢慢学会了抛弃了浮华、抛弃俗气，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明辨是非，保持了善良和正直。有一年陈建功老师到成都与我们座谈时，我还向他表达过我们这一批80年代文学青年读了她的作品的感受。
　　一部好的作品是留得住水月的。很多80年代作家的作品都散发着一种清新淳朴的气息，同时很多作品也能勾起人们美好的情感追求，读这样的作品都会在微笑的脸上涌出淡淡的忧伤，那种从心底里受到的浸润和熏陶是让人终生受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