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有个严监生,是个吝啬刻薄毛不拔的人。临死时他床边灯盏里的芯多 拨了一根,他死都死不下去,后来把那根多了的灯芯收了,他才把气落了。 严监生死后,下到阴曹地府, 许多在阳间时被他高利盘剥、高租高押害死了的孤魂野鬼,都来找他偿命;有的告到阎王老爷那里,请阎王老爷为他们伸冤。 头几殿阎君念及严监生是个勤快人,又很节约,上街赶场都是带个烧馍儿,几乎没有进过馆子, 苦了一辈子,虽然薄待下人,作了些恶,但总的是为了成家立业,情有可原。 所以,尽管很多冤魂告他的状,也没有认真追究。 到了五殿阎罗包文正那里,他却提出了些与别个不同的看法。 他说:严监生变一辈子的人,专门为自已打算,投机钻营,不顾他人死活,罪恶深重,本应从严惩处, 姑念他确实苦了一辈子,啥子格都没有玩过,油锅免下,但罪不可恕。 从今以后,只可变作畜生,不准再披人皮,至于来生变个啥子喃,由他自已决定。 严监生默了一下,说:阎王老爷在上,小的回禀,其他飞禽走兽,以及虾蟹鱼鳖,啥子 都不想变,但愿变一条母狗。 阎罗老包听了,顿时大怒,把惊堂木一拍, 厉声问道:大胆严监生,你变了一辈人,作了不少的恶,不要你再披人皮,叫你另选他物投生,那么多的东西你都不去变,为啥子唯独要去变母狗? 严监生说:回禀阎王老爷,我愿去变母狗,这是有道理的。我是遵照圣人的遗教做事。 孔夫子说:‘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我这一辈子变人所以能够发迹,家财万贯,还用钱买了个监生,名利双收,都由于我懂得该我要的,坚决要得,不该我要的,我也要要。 平时有的人说我见利忘义,得了非份之财。 我若变成母狗,那就是名正言顺,该我得的我坚决要得,不该我得的我也可以去要,这又哪样不好呢? 长此下去,天下有利可图的事都归我所有,恐怕那些当国王当皇帝的,都还没有我发财,所以我心甘情愿变个母狗。 阎罗老包听了,哈哈大笑说:严监生呐严监生!你变了一辈子人,心中只有个钱,你老 汉叫你读书,你却去爬皂桷树,老师教你认字嘛,你又拿起半节就跑。 孔夫子何曾说过什么‘母狗得’‘母狗免’?人家讲的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意思是钱财该你得的时候,你自已要想一下,你自己究竟该不该得?不能无功受禄; 如果遇到困难的时候,自己也该想一想,确实是自己的责任不能推却,要挺起腰杆,把担子挑起来,不能去钻空子,把责任甩给别个。 ‘母’字与‘毋字是两个字,你不要弄错了。‘母’字里边是一横上下两点,‘毋’字是一 横撇。 苟’与‘狗’是音同字不同的两个字。‘苟’是句字上面一个草头,‘狗是句字左边一个反爪,苟字是勉强的意思,与守门看家的狗完全是两码事。 你利欲薰心,死在阴曹地府都还念念不忘一一个钱字,实在可恶!现在我不要你去变其他什么东西了, 我要把你弄去下油锅,把你那颗变鬼都还想钱的心炸焦炸碎。 严监生哭兮兮地说:阎王老子呀!我一身肥胖,你要炸我,请问要用多少油才能够把我淹倒起呀? 阎王包文正说:这个,不用你操心。 严监生说:这不是我多事,这实在是为你们着想,如要用油炸我,不如把买油的钱给我,我情愿干炸,这既少用油,又少费柴,有啥不好呢? 严监生这么一说,把个阎罗老包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气得眼睛直翻,把他死死盯着,直管摇脑壳。 判官小鬼在一旁插嘴说:‘人不要脸,百事可为!鬼不要命光想钱,阎王老子拿到也把他没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