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晨风,感悟夕阳。从春天开始,经历夏、秋、冬,再到春天,周而复始,不曾有过变化。 春有柔媚,夏有豪情。秋是什么?是收获,却也有着更多的悲壮。 走在翡翠湖的大堤上、小丘旁、丛林里,与青枝互动,与红花分享忽然间,驻足注目,视野中的绿色,已经从鲜嫩、苍翠,过渡到了成熟、老辣,甚至 一代伟人毛泽东笔下的春风扬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展现的,是不尽的春色,是气吞万里的豪迈之情。 中秋以后,天虽高,云却淡。太阳虽美,西风却带着凉意。山川纵使披上了一层红纱,却也被一丝丝的黄韵浸染。曾经,如同长袖善舞的杨柳,却显得骨感疲惫。不得不承认,秋风真的可以剥夺很多令人不忍舍弃的东西,却又增添了缕缕割舍不掉的相思。 清初文人李渔的《笠翁对韵》中有一句: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似乎就是最好的注脚。 五十年前,我是个乡下的牧牛顽童,相伴的是头垂垂老牛。这老牛,个头大,却很瘦。与我差不多大的另一个顽童,放的是一头年轻的牯牛。两头牛,耕田犁地都很卖力。但是,年轻的牯牛,经常不听话,好跑。而我的老牛,则老实温顺得多,牵到哪就在哪,要犁便犁,要耙就耙,决不做任何小动作。 牛的乖不乖,能干不能干,跟我们两个顽童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注重的,是牛与我们亲不亲,听不听我们的话。 每天傍晚,牛的工作结束了,我们便让牛在田埂上吃草。有时,还让牛在塘坝里洗澡。最享受的,是我们在牛的背上睡觉。牛是通人性的,知道怎么与牧童相处,决不伤害半分。无论牛走到哪里,它的背总是平稳的,就像我睡觉的床。 我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让牛赛跑。两个顽童都坐在自己的牛背上,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拍着牛的屁股,让牛们跑起来。可惜,我的老牛,身子太沉,步伐太乱、太拖沓,没有了年轻时的灵活。其实,老牛懂得我的心思,想赢,但事实是残酷的,它跑不过那头少壮的牯牛。不用说,每次比赛都是我和我的老牛输,而且输得一点悬念都没有。 秋天到了,牛们辛苦了一个春夏的果实,就在秋风带来的惬意中实现了。每家每户的坛坛罐罐装满了,生产队打谷场上那一个个圆滚滚的粮囤也装满了。喜悦与幸福挂在了农家人的脸上,更是充盈在了老少爷们的心坎上。 不知为什么,我的老牛,却在秋的季节里病了。它的脖子上长了个疱,而且越长越大,几乎要阻断了它的呼吸。它不吃、不喝,不停地踢着腿,不断地喘着粗气,那个难受的样子,真的叫人不忍面对。 老牛病着,没过一个星期,就站立不起来了。躲在地上的老牛,四肢平伸着,头却抵在墙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铜铃,没有一点儿精气神,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我去看过老牛。见到我,老牛就像见到了亲人。它死命地眨了一下眼睛,头也想抬起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头根本动不了。汪汪的泪水就挂在眼角,像是跟我说:救救我吧,我快不行了。 队长和其他的几个人商议,要把老牛杀了,分肉。我不敢去看它了。因为,我无能为力。 最终,我的老牛被杀了。老牛是被抬到打谷场上杀的,我就在现场。只见杀牛的人,拿着一把足足有两尺多长的刀子,从牛的喉咙处,直直的插进去,连手都没在其中了。刀插进去了,还在里面左右的转动了两下子。血从刀口处喷了出来,像破堤的洪流,直往外冒,还散发着热气。 老牛几乎没有挣扎,只是嘴张了几下,眼睛依旧睁着。我感觉,那最后的余晖就聚焦在我的身上,似乎是在向我告别。 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却很害怕。在我的心里,老牛是我的相伴,也是我的朋友,却在丰收的季节里,病了,死了。老牛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寂寞无奈,死得悲壮无言。 人世间,无论什么季节,死了一头老牛,就如同失踪了一只蚂蚁似的,没有人关注。可是,老牛在我心中是不朽的。 2019年9月25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