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孙玉亭的小院里,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孙玉亭蹲在院里抽烟,无不得意地指挥着众人:福高,多干点活啊,一会让你多吃两碗饭,福高也笑嘻嘻地不吭声。 这么祥和的气氛里,出现了一个煞风景的人,孙玉亭的侄子,少安的弟弟,少平走进来了,进来就跟他二爸要钱,并质问他:为什么我给别人掏烟囱,人家都给钱,你就不给? 玉亭还想打哈哈混过去,谁知道少平就是不依不饶,并骂上脸来,就算是少安在中间和稀泥依然不管用。 少平骂他的主要内容: 1,夫妻俩太懒,时已立冬,别人家的玉米早就收下来挂起来晾上了,可是他们家的玉米一直在地里不闻不问,指望着别人帮忙。 2,他指望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大侄子少安,因为大家伙儿也是看着少安的面子才会过来帮忙的。正儿八经的两个大队干部,俩个大活人,就知道耍嘴皮子当干部,家里事情都推给哥哥家。 3,就算是大家伙儿一起来帮他们家忙活,这两口子还是在那里当指挥,啥也不干,就连饭也是秀莲嫂子过来帮忙做。 孙玉亭面子上挂不住,指着少安给他打圆场,可是不但不管用,反而更激怒了少平,牵扯出许多旧帐来: 4,结婚欠下一河滩帐,全是孙玉厚带着年幼的孩子们,还了许多年才还上的,而这对夫妻一分没管过。 5,为了给他们结婚,新窑都给他们住了,孙玉厚带着一家老小窝在小窑里,而少安只能窝在牲口蓬里。而这两口子心安理得,丝毫不懂感恩不说,反而变本加厉地啃那个又穷又烂包的哥哥家。 虽然少平说的话激进了些,但是他讲的也基本是属实。概括了这两夫妻,特别是孙玉亭的主要特点,要是别人怕是早钻进地缝里去,可孙玉亭是谁?他作起来了,他要躺到祖坟里去,挖坑把自已埋了!凤英不愧和他是一家人,也跟着一起起哄去。 他这么闹无非是要显出他的气性。要治住少平,谁知道少安也不吃他这套,帮他把坑挖大些,而少平就更绝,拿来玉米杆把他给垫舒服了,让他躺,当他躺下去,少平也真敢埋!最后还是他大哥孙玉厚过来,砸自已的手,这才治住了少平,这闹剧算是收场了。 孙家两代读书人之间的戏剧性碰撞。一个家庭出来,同样的哥哥支持读书。结果却是炯然不同。孙少平为什么这么瞧不上孙玉亭呢?孙玉亭承载了全家的希望,但是他胸无大志,为了要媳妇,把钢厂的工作丢了跑回来丝毫不可惜。在少平这个一心想干一番事业的青年人眼里,更是没出息。 孙玉厚十六岁,玉亭才刚刚5岁,父亲死后,母亲不出门,玉厚在周围村庄给人揽工,养活母亲和弟弟。 当他手上赚了几块钢洋后,突然想供弟弟上学,因为他的眼界开阔,从古到今,世界说来说去,总是识字人的天下,他想自已是不顶事了,但说不定能把玉亭造成就孙家的人物。十三岁的玉亭已经在村里教冬书的金先生那里学了不少字。 于是托当时自已救过的老窑主也是结义兄弟,陶窑主帮忙,把玉亭送到了山西柳林镇上学。 后来十三岁的少安已经回家当起家里的主劳力,而此时十三岁的玉亭却是此时去上学,他的亲哥哥,每年去看望他一回,临行前,他老婆把玉亭一年的穿戴准备齐全,还做上许多好茶饭。倾全家之力,把他宠上了天,而富有的窑主老陶又说,只管把玉亭送来,什么都不用管,这小兄弟的一切他全包了。由此可见,玉亭读书时的物质条件是相当好的。 玉亭初中毕业,顺利到太原钢厂当了工人!一家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在当时的时代,一个工厂的正式工人,那可是实打实的铁饭碗,是吃公家饭的人,玉厚也指望着他撑起孙家在双水村的门面。 可过几年,玉亭突然跑回家来,说他一个月工资不够买一口袋土豆,死活不再回太原去了,说他要在家乡找个媳妇,参加农业生产。据他自已后来回忆,当年在太原钢厂,顿顿白蒸馍大肉菜,喷鼻香,那时他一顿才吃三个白馍?由这个细节可见,玉亭所谓的一个月工资一袋土豆多半也未必是实情,他只是想媳妇了,而当时已经吃上公家饭,自已有工资的玉亭想要媳妇不自已想办法,而是像个孩子一样,把别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铁碗饭一扔,回家跟哥哥撒娇,在亲娘面前哭,要娶媳妇! 这件事里足见到孙玉亭和他哥哥的关系,在孙玉厚的心里,总觉得自已是长子,对玉亭负有责任,对玉亭这么不成器的行为,他也心平气静,认为这是命。而孙玉亭吃定了他哥哥总会照顾他的心理,越发无所顾忌,抛下自已一个男人应该负的责任不顾,只顾喝着老实又贫穷的哥哥一家人的血。 而少平就不一样,从还在读书的时候,他心里已然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两条瘦长的腿,一看就是自家织染出来的老土的粗布衣服,黑颜料都不均匀,脚上的一双旧的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凑和着两根白线绳,一只鞋上还钉上了补丁,裤子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腿把上,还好有袜子档着没露肉,而袜子,早就没有了脚后跟,要不是有鞋子档着,是完全没法穿的。 十七八岁的孙少平,穿着这样破烂的衣衫,连一份丙菜都打不起,吃着旧社会地主喂牲口都不用的黑面馍,还吃不饱。因着少年的自尊心,总是在所有同学都打完饭以后,偷偷去拿走他的那两只黑家伙。 这个懂事的少年,因为不忍哥哥少安一个人背起家庭重担,一度要退学回家帮忙,两兄弟为了五块钱在泥水地里差点打了起来! 而初中毕业以后少平的成长轨迹更是坎坷,他一个读书的娃娃,在家里给人掏烟囱挣零花钱,有空还会去帮姐姐兰花下地,后来去黄原揽工,石头把背磨破了还咬牙支撑,终于使自已成长成一个铮铮的汉子,他对自已才暗暗满意。 最终争取到大牙湾的煤矿工人的机会的时候,他更是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当因为他太在意,太紧张,血压测量出现异常,他把身上所有的钱买上苹果送给体检的医生,只为了能争取到重新检测一次血压的机会。 他拼尽全力,只为了争取一个当工人的机会,因为他心里明白,当上了工人,吃上公家饭,在他们家,在双水村,他就算站起来了,他就能作为一个男人,负起自已该担负的一切!凭借自己不顾一切的拼劲,他也做到了! 在别的矿工嫌苦嫌累的时候,孙少平像是一个铁人,他向一切困难发起冲锋,最终为自已赢得了一切,财富,收音机,手表,箱子等别人手上最好的奢侈品最后到都了他手上。他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他还不忘家里的老父亲,每个月留下生活费,其余的全寄给父亲,要给父亲箍新窑! 所以,有志气,自尊自立的孙少平,看不上没出息的孙玉亭!孙玉亭个性自私,哥哥给他讨媳妇背了一河滩债,他们夫妻俩一分没还,住着全家给他们腾出来的新窑,还心安理得。还经常来蹭穷得叮当响的哥哥家的一碗剩饭,掏哥哥烟袋里的烟。在孙少平这个男子汉精神觉醒的青年人眼里,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寄生虫。 于是一家人都饿得浮肿的孙玉厚,又张罗着给玉亭张罗媳妇,找了一个不要彩礼的贺凤英,背了一河滩债帐,许多年日子都翻不过来的代价,体面地给弟弟办了喜事,又搬家腾窑。 结婚后的玉亭,不会劳动,媳妇又不会过光景,已经成家立业的孙玉亭,并不说好好营务自已的庄稼,好好过日子,而是两口子热衷于干革命,搞各种运动,家里日子更是过得烂包,还动不动要过来孙玉厚家蹭一碗剩饭吃,而抽的烟更是总是在玉厚的烟袋里掏。 所以当立冬了,大家家里的庄稼都收了,他们两口子还不在意,因为知道大哥和侄子少安不会不管,一定会帮他,等到少平过来把话说开,他又开始作死,也是因为他吃定他大哥会帮他出头。 不懂感恩,继续吸血,如果说以前的孙玉亭是长不大,那这以后的孙玉亭就是演化为自私,吸血鬼,他心里明白哥哥不管扔下自已一家人,就算哥哥家再穷再烂包,都还是会照顾自已。天天喊着感谢党,热情全在于各种虚而不实的集体活动上。不顾自已的死活,挣那点可怜的虚荣。 而少平呢,从上学时起,但凡能挣钱自立,他都一马当先,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怕吃苦,后退的这种字眼。他跟他的哥哥少安一样,认为自已对家庭在责任,对父亲,对奶奶,对兰香,都尽自已的努力去照顾。 而在成为媒矿工人以后,他还不忘学习,通过自已艰难的努力,成长为一个作家! 在少平眼里,活成像他爸,他哥那样有担当的男子汉才是成为一个男人的标准。在他眼里,像二叔这样又懒又怂又坏的人,只会耍个嘴皮子,图个热闹,根本没有任何实质上精神成长的男人是可耻的。 同一个家庭,两个读书的男人,结果差别如此巨大!孙少平终于凭借自已一人之力站了起来,成长为一个坚实的男子汉,而孙玉亭一直到老,还是在啃孙少安这做个大家长的侄子。让人不能不为之感叹! 【一米阳光】平凡的世界全3册79。8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