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是我的老公,他的老公叫吴强,是个傻子。吴强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因此村里的人也叫他吴大强。 〔微风〕1〔微风〕 第一次见吴大强是在11年前的大夏天,那天我以小吴女朋友的身份受邀去小吴家。吴大强远远看见小吴就以箭步向我们冲来,在离我们3米远的地方停住了。我们走一步,吴大强走一步,在3米开外远远跟着,嘴里说着:牛牛(小吴的小名),你回来啦!见小吴没有回应,吴大强又喊了一声:牛牛,你回来啦!小吴依然没有理他。大强就这样一直跟着,一直喊着。 我们走在村里的大马路上,吴大强光着脚丫子,从马路左侧窜到右侧又立马窜回左侧,就这样来来回回窜,因为大马路烫脚,而大马路两侧的泥土地可以缓解脚底的高温。快到小吴家的时候吴大强突然跑开了,我鼓起勇气问:他?刚刚那个人?是个傻子?得到肯定回答后我又继续追问:他喊你,为啥不理?好歹搭理一句?他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走到小吴家门口后我发现吴大强就站在前面那户的墙根底下,眼神直勾勾盯着我们这边,留意我们这边的动静。前面那户房子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与旁边用彩砖和彩瓦装饰过的房子形成鲜明对比。说来也巧,彩瓦装饰的那栋房子是吴大强亲叔叔家的,同时也是亲小姨家的。也就是说,这两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亲兄弟,女主人是亲姐妹。 看到我探头朝他望去,他说:牛牛呢?我的牛牛老婆去哪里了?你去喊牛牛出来呢!听到他突然跟我说话,我吓了一跳,竟不知如何回答。而且,他称小吴为他老婆,更是让我错愕,我呆立在大门口。这时那户人家女主人王大妈举着一根扁担向吴大强走去,吴大强见此架势,一边跑,一边求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远远看着他朝河边跑去了。 〔微风〕2〔微风〕 见小吴不大乐意透露吴大强的基本情况,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问婆婆(当时是未来婆婆)。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加一个傻子三台戏。我从婆婆那了解到关于我想了解的一切,以及我不想了解的那些。 吴大强身高178cm,身材壮硕,五官立体,在男人平均身高170cm的江西大地上可谓高帅了。他的两个弟弟毫不逊色于他,而且很白净。听说吴大强的两个弟弟在外市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住房,吴大强若是不变傻应该不输于两个弟弟。吴大强的两个弟弟选择去外市工作,多半也是因为吴大强的缘故。 说到吴大强变傻的原因,不得不说点题外话。当初我爸爸极力反对我跟小吴的婚事,原因就是小吴这个村是我们县市(1996年撤县换市)最穷的村庄,没有之一。小吴所在的村庄穷我认为原因有三:一是离县市太远,我爸爸跑运输去过很多村庄,他数过,说从县市去这个村庄要过60个多弯,是弯最多也是路最烂的。二是离信江河太近,每年端午前后信江河水涨,严重的时候淹没房屋和菜园,因此村民们都等洪水过后再种稻子,与两季稻无缘只能种一季稻。稻子是很多农村人大部分的收入来源,只能种一季稻就让这个村庄更穷。三是全村都是种菜的菜农,种的蔬菜还都差不多,包菜青菜萝卜老三样居多,菜价自然低。更何况洪水一涨,他们的菜将菜叶无收。本来就地少田少还遇上这么个地理优势,县市最穷的无疑是这个村了。 在这种偏远且各方面条件都落后的乡村,面对小病的策略就是拖一拖、抗一抗。吴大强就是在农忙的时候发高烧,因为治疗不及时烧坏了脑子。烧坏脑子的时候,吴大强刚满周岁。 〔微风〕3〔微风〕 吴大强见王大妈用扁担挑起空箩筐准备出去,探头探脑、躲躲闪闪折回他家墙根底下。王大妈见状,催促到:大强,跟我一起去菜园摘菜。大强目不转睛盯着我们这边,心不在焉地回:来了!来了!在不断的催促声中,吴大强终于离开墙根,奔向挑着箩筐的王大妈。 于是我跟婆婆的八卦又继续。他刚刚就那样站在太阳底下?天天如此?所以他那么黑?对!他妈妈赶他,他就往河边跑去,有时候犯错了她妈妈追得急,他就爬树上去。还有的时候,他被逮着了,就被用绳子栓在那颗树上。婆婆远远向河边一颗小樟树指去。农忙的时候吴大妈忘记给他解开,一栓就一上午或一下午,吴大强就干脆爬树上睡觉去。 人如果傻了,就是比动物稍微高级一点的人类,有动物的各种需求,但羞耻心很弱。吴大强虽然傻了,但是随着年龄的长大,也懂得他应该找个老婆。在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给自己找了个老婆我老公小吴。十几年过去了,虽然小吴并未搭理他,但他已言语示爱万千次,而且都是在3米之外,即喜欢又敬畏。 对,是敬畏。一个傻子对你有了敬畏心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后来看到的那些恶作剧,让我觉得作为傻子的老婆是多么得止损。 为什么非得追着一个同性做他老婆?所有人都不清楚吴大强的脑回路,估计连吴大强自己都不清楚。 〔微风〕4〔微风〕 他都做过什么离谱的事情?婆婆说了很多,比如公然脱光那些不雅的就自动PASS了,捡稍微可以说的分享给大家。 说来也奇怪,吴大强特定的恶作剧,针对的都是特定的对象。 针对单身汉家翻箱倒柜。村里一个单身汉以前出门从来不锁门,吴大强常常去他家,把他家床上、橱柜、衣柜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扔到院子里。王大妈夫妇农田和菜园不去了,和单身汉一起替吴大强收拾残局,耗费了整整半天。吴大强挨了一顿毒打,并被绑在那颗小樟树下,断食断水大半天。吴大强积极认错: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但没过几天,他又开始旧病复发。 针对小姨和小叔家餐桌泼粪。有一天,他亲小姨和亲叔叔正在吃午饭,他突然窜了出来,把化粪池里的水泼向餐桌。大强为此挨了一顿毒打,可是他没有改,过几天后这一幕又要上演。就好像欲求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一直要重复相同的恶作剧,大强一直重复着这个恶习,直到小姨和小叔一家大门紧闭,开了一个侧门通向厨房,从厨房进出,除非有特殊情况需要从大门进入。说来也奇怪,大强只向他小姨和小叔家的餐桌泼粪水,并未光顾其他餐桌。 针对拥有新玩具的孩子搞破坏。谁家孩子买了一个新玩具,第一个知道的永远是吴大强,他会在第一时间把玩具偷出来,或藏或弄坏。 针对解决三急的人搞破坏。村里的厕所是裸露的便池,吴大强专挑蹲坑的人下手,朝粪池扔石块,不偏不倚溅蹲坑的人一身。 只有你想不到的恶作剧,没有吴大强做不到的恶作剧。村里的人基本都受到了吴大强针对性的各式恶作剧,包括他自己家。他到的地方,鸡犬不宁。在这一天天的鸡犬不宁中,吴大强的老婆小吴家,他从未光顾。 当然,也有一些恶作剧,不出自吴大强之手,但他也背着这个锅。 〔微风〕5〔微风〕 后来,我成了小吴的老婆,婆婆说的那些我都曾亲眼见到过。我见到无数次吴大强恶作剧,然后被被王大妈夫妇追着打,打完被拴在河边那颗小樟树上。也见到过无数次吴大强被扁担赶着去田里、菜地里干农活。 吴大强从不穿鞋,吃饭永远捧着一个不锈钢碗,吃完往地上一扔。吴大强不知四季变化,倒是知饥渴。吴大强的活法,跟乡里的土狗无异,但却没有土狗受欢迎,人们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平常吴大强是自由的,但当他弟弟一家子们回乡,他就会被栓起来。白天被栓在他家房前,晚上被栓在他家房间。他弟弟一家子们基本是年节回乡,年节的氛围和吴大强被栓的身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有一年年节,吴大强他家石头房前,再没有他的身影。听说,他被送往了精神病院。大概是王大妈夫妇已年老体衰,追不上、斗不过正值壮年的吴大强。 吴大强的新房子 后来,村委会为吴大强盖了一栋矮房,就在他家石头房隔壁,不过吴大强依然住在精神病院。 〔微风〕END〔微风〕 写在后头:哈喽,大家好我是农村的女儿,农村的媳妇,来自农村,扎根农村,讲述农村故事。我会不定期推送乡里乡外系列推文。推文里的故事都是发生在俺们村的故事,文笔不好,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