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的镯子（晴雯之死的可怕隐情）原创四眼观天2021-05-25 17:00:00邢岫烟＂钟鸣鼎食，翰墨诗书＂的贾家与贵族精神 《红楼梦》第2回中，冷子兴说贾家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第3回上写林黛玉进贾府，所遇之人物、所睹之礼仪，果然是平生未见，气象雍容，与别家不同。再之后，所写贾家之起居、饮食、住所、陈设、娱乐、游玩等事，更是普通老百姓难以企及的。一读之后，不由感叹贾家这百年簪缨之家的繁华盛极、花团锦簇，贾家人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果然也与小门户中迥然不同。 可是另外一个方面，贾家的人不是天上的神仙，也不是地下的圣贤，他们的出身也不过是皇帝家的包衣奴才，祖上有了战功，封了公爵，一跃而成了一流人物，跻身上流社会。在都中贵族圈中浸淫了将近一百年，也有了些蓊蔚洇润之气。 荣国府 我们一直说贵族、贵族精神，但是贵族是什么？贵族精神又是什么？好像又没有人能够准确地给出答案，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反正就是好，只要是人间的美德就是贵族精神。 从本质上讲，贵族泛指社会上享有特权的阶层。享有特权跟＂美德＂怎么联系上了呢？跟＂没德＂有联系倒是有人会信的。有人搞出贵族精神的三个标准：一是文化的教养，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培育高贵的道德情操与文化精神。 二是社会的担当，作为社会精英，严于自律，珍惜荣誉，扶助弱势群体，担当起社会与国家的责任。 三是自由的灵魂，有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而且具有知性与道德的自主性，能够超越时尚与潮流，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 这三个精神很好，一拿出来光芒四射，布灵布灵的，可是它们跟特权阶级有毛关系？ 贵族们奢侈糜烂的生活 第一条很搞笑。把文化修养和抵制物欲捏在一起，好像有了文化修养必然能抵制物欲一样，特权阶级为何要给自己特权？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么？没有私欲，无欲无求你要什么特权？ 第二条更滑稽。特权阶级获得特权是为了扶弱济贫？牧羊人放羊难不成是为了羊群的幸福安乐？那还不是为了吃羊肉？ 第三条真是荒谬绝伦。特权阶级自己就是强权的组成部分，就是要奴役和压制异见份子的。一转身成了遗世独立、不畏强权的隐士了。 可见所谓的贵族精神，只不过是封建王朝御用裁缝们给特权阶级精心缝制的华美服饰而已，用于遮蔽他们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的肉体，制造出高不可攀的模样，以维护他们的统治和特权。 作为特权阶级的贾家同样如此，封建的礼法就是他们华丽的外衣，在这层外衣的包裹之下的，是她们的普通性。不管是几品诰命还是几千金的小姐，《红楼梦》都没有隐晦她们的世俗一面。 贾母贾家上下，男男女却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 贾母有对清虚观小道士的体恤疼惜，有对刘姥姥的惜老怜贫，也有对袭人守孝的冷酷，有对富亲戚薛宝琴的拉拢，也有对穷亲戚邢岫烟的漠视。第71回上，贾母过八十大寿整生日，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贾家旁支女眷也前来祝贺，众位姐妹中，贾母独独中意四姐和喜鸾。中个原因我们之前解析过，这是因为来年春天，她们要参加秀女的择选，一旦选中，就会飞上枝头，成为皇帝后宫。贾母要趁机拉拢，就把她们留在大观园玩两天再回去。可是她们走后，贾母突然想起一事，赶快让一个婆子来： ＂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是和家里的姑娘们一样的，大家精心照看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她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她们，我听见可不依。＂ 贾母说了个实话，贾家的人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平常不见她对贾家旁支有所体恤，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独对喜鸾和四姐垂青，里面不是什么贵族精神，竟是满满的算计。 看看贾母苦心经营荣国府的前前后后，所谓的贵族精神是没有的，贵族们要在特权圈里生存下去，是离不开＂富贵心＂和＂体面眼＂的，但是这种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贾母说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是在批判大家吗？并不是，因为她拉拢四姐和喜鸾就是出于追求富贵的心思的，只是她的功力更加深厚，可以看到她们日后可能有富贵，而不是当前。此时若是有人的＂体面眼＂近视了，小看了四姐和喜鸾，得罪了她们，以后她们发达了，也不会顾看贾政等人。 这种时候我们看到的不是贵族精神，而是贵族的心眼与众不同了。 邢岫烟典衣邢岫烟的出现就是为了打脸贾家的贵族精神的 第49回上，邢岫烟、李纹、李绮、薛宝琴一齐来投贾家，贾母对各个人的态度各有所别。四人三家前来走亲戚，先不说个人身份差别，仅仅看入门礼物，人的体面就分别出来了。 文中写道： 贾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收了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 邢岫烟家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前来投奔贾家，他们能有什么好礼物带来？李婶子寡妇失业的，没有收入，还要带着两个闺女上京，她如何能置办上讲究的礼物呢？贾母所查点带来的礼物应该是薛宝琴带来的， 薛宝琴，《红楼梦》中四大家族薛家之女，父亲是受皇室委任，为皇家搜罗海外奇珍异宝的皇商，在天下各省皆有生意买卖，家世根基不错，且现今大富。 那么贾母的富贵心和体面眼就表现出来了，对于薛宝琴，＂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无可不可的，已经逼着咱们太太认了干女孩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见外面下起来雪珠儿，又给薛宝琴拿出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就连贾母的侄孙女史湘云也未曾得到这样的待遇，不免有些泛酸。雪晴之后，还特意嘱咐画画的惜春，要把薛宝琴和丫头，雪地寻梅的样子，一笔别错地添在大观园行乐图里。 薛宝琴 而对于同来的邢岫烟，贾母只说了一句：＂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一个是叫儿媳妇认了闺女，自己要养活，一个是让住几天就家去。同样的客人，薛宝琴是自己儿媳妇妹妹的侄女，一个是儿媳妇的侄女，按说邢岫烟更近一些，可是贾母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态度，这不是人情势利是什么呀？ 看见外面下雪了，赶忙给薛宝琴找出不舍得给人的凫靥裘，看着她雪中寻梅的样子好看，还要画下来纪念。而对在一大群穿着大红猩猩毡、羽缎、羽纱的女孩子中穿着旧毡子斗篷、冻地拱肩缩背的邢岫烟视而不见，这会子她怎么没有怜贫之心了呢？嘱咐嘱咐王熙凤照顾一下也好，贾家不差这一件斗篷吧，可她连句话都没有，只因为邢岫烟没有什么拉拢的价值。在这一点上，贾母的操守还不如王熙凤，虽然一开始王熙凤也有势利之心，但起码王熙凤知道怜悯邢岫烟，给她找了一件半旧的猩猩毡头蓬撑门面，之后看到邢岫烟心性温厚可疼，端雅稳重，怜惜起她家境贫寒来，对她照看有加。 邢岫烟 虽然有了王熙凤的顾看，邢岫烟在荣国府住得也不至于太惨，但是贾家的势利不是一处两处，是无处不在的。她和贾迎春一起住在紫菱洲，因邢夫人不想照顾自己哥哥，就从邢岫烟的二两月钱中扣了一两给邢岫烟父母，导致邢岫烟份例不够，就要沾贾迎春的光，如此一来，就挤压了迎春处的嬷嬷丫头抠唆的空间，于是这些势利的丫鬟婆子就开始挤兑邢岫烟，邢岫烟无法，只能把冬衣典当换钱，春寒料峭之时，穿着夹衣出行。 还好路上遇到了薛宝钗，帮她赎回了绵衣，并且答应以后在物质上帮助她。否则虽然大观园是寄托作者人生理想和社会理想的清净女儿之境，太虚幻境的凡世化身，天地间至情至性、至美至圣的所在，也不是穷人出身的邢岫烟的安身立命之地。 平儿虾须镯被窃，所有的人都在怀疑邢岫烟 吃穿用度解决了之后，邢岫烟就能在大观园中安心住下了吗？就能和大观园的公子小姐平起平坐了吗？怎么可能呢？ 芦雪庵联诗的时候，平儿也去了，看见大家烤的好鹿肉，便有了兴致，也要烤来吃。可是手上戴着金镯子，金子导热快，放在火上一烘，人不觉得热，镯子倒先烫了，所以烤肉的时候要褪了去。但是等到吃完要戴的时候，平儿却发现镯子被人偷了一只，因有亲戚在场，闹出去名声不好，王熙凤反应很快，笑着说： ＂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做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 其实她是不知道的，第52回中，平儿到怡红院来找麝月，告诉她镯子找到了，是宝玉处的丫鬟坠儿偷的。但是平儿说了一番话却叫人心惊，不觉心疼邢岫烟起来。 平儿道：＂那日彼时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访查。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起来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 事情还没有着落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人就开始怀疑邢岫烟的丫头，怀疑邢岫烟的丫头不就是怀疑邢岫烟么？理由就是邢岫烟穷、没有见过世面，会去偷东西。根本就不会想人家穷也有志气，也有品德，不会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就偷窃前科来看，宝玉处之前就发生过良儿窃玉事件，怡红院的作风散漫，应该作为重点排查对象，但是没有人会先怀疑怡红院。 坠儿 在知道是怡红院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时，平儿第一个想到的是要维护宝玉的脸面，自己承认是＂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并非有人偷窃。可若真是邢岫烟的丫头偷得，又有谁会想到去维护邢岫烟的脸面呢？恐怕会附会上一句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人一穷了，道德品质也不上台面，只有贵族才配有高尚的品质。 对于所谓的贵族精神，我们还是如是观之吧。所谓的美德是应该超越阶级的，而不是贵族们的专有物品，在精神之前加上贵族的限定条件，是有虚伪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