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社交媒体上流传着这样一段话: 今年夏天,CCTV没放《西游记》,少儿频道没放《家有儿女》,山东卫视没放《武林外传》,湖南卫视没放《还珠格格》我才知道,属于我的暑假彻底过去了。 流行文化符号的淡出,从某种程度上,宣告着一代人青春的落幕。 那些背景音般的影视剧、随处可见的小吃,不知何时悄悄换了一茬。 那些曾经遍布大街小巷的店铺,我们自然而然地不再光顾。 它们没落得无声无息,仿佛时代与人所达成的某种默契。 等到回过神来,却又难免感怀唏嘘。 前不久,央视推出的一档纪录片,将目光聚焦于此。 讲述了在六座不同文化背景的城市中,六种夕阳行业里,六家在坚持与放弃边缘徘徊的店铺与人的故事。 《最后一个店铺》 这些店铺,大都不太起眼,或是藏匿于老小区,或是散落在高楼深处。 装潢陈旧,有的墙皮脱落,有的被陈年旧物塞得满满当当。 一开始开店的理由,或是出于爱好,或是为了生计,或是传承家业,也可能是,不想忘记一个人。 聆翔文化黑胶唱片店 在潮流文化的先锋地杭州, 一座产业园区的深处,藏着城市里的最后一家黑胶唱片店。 老板金方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迷上了黑胶古典乐。 那时候杭州城大街小巷的有线喇叭里,播放的都是广播体操和样板戏。 优雅的古典乐,让偶然接触到黑胶唱片的金方勇十分震撼。 将爱好延续,分享好音乐,是他开店的初衷。 随着时间的推移,唱片店小有名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好前来。 王敏是黑胶店里的常客,几年来,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来店里,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 从前他是人群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类人,性格内向,爱好小众。 来到这里后,遇到很多与他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分享,展示,人也变得健谈起来。 对他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社交平台。 张晓洁在学生时代的一次旅行中,偶然听到《安全地带》里的一首《Sukisa》(爱你)。 这首经典日文情歌,陪伴她度过了自己最难忘的校园时光。 为了找到心心念念的专辑,她曾跑遍北京、上海、广州,各大城市的黑胶唱片店。 网上搜到这家店,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到这里,没想到真被她给找到了。 她情绪激动、语无伦次。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年少记忆,都随着熟悉的旋律倾倒出来。 店铺迎接着它的顾客,而顾客们同时也在塑造着店铺。 在这里,有人找到慰藉,有人得以延续梦想,有人能一瞬间被疗愈。 增知旧书店 安徽合肥,最后一家二手书店,二十平米的小空间里,摆放着上万册旧书。 第一任老板朱传国,喜欢看书。 二十年前,刚刚下岗的朱传国,干脆以书养书,在这里开启了他的旧书生涯。 经营旧书店的二十年间,朱传国结识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也在书店遭遇变故时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在他重病期间,有记者朋友为他撰写文章,号召援助,消息一经发出,便迅速刷屏朋友圈; 有书友自发集结,为他打理书店; 更多的人,前来买书,不等找零转身就跑抢书式帮扶。 每个人都想尽自己一份力,让店老板挺过来,也让这座城市里最后一间旧书店,活下来。 临终前,朱传国在日记里写道: 一座城市不能没有一家旧书店,如果我离开了,它的命运将会如何? 好在,增知旧书店依然运转如昨。 在朱传国走后,妻子陈桂霞与儿子朱成龙一起接手了它。 一开始,也许是出于哀思,想把亲人生前的经营成果维系下去; 但渐渐地,在经营书店、收书、卖书、与书友打交道的过程中,朱成龙发觉自己慢慢喜欢上了这里: 老书友的支持,常常让人心头一暖; 也有新的书友,在这里找回了与故人久违的牵绊。 周锦就是其中一个。 父亲生前所著的长篇小说,她自留了20册,那里面珍藏着一家人最难忘的回忆。 一场洪水,却将20本藏书全部浸泡。 走进这间合肥最后的二手书店,周锦一眼就从满满当当的货架上,认出了父亲的那本小说。 小说的扉页上,是父亲清隽有力的签名。 见书见字,泪水夺眶而出。 旧书伴随着主人的生活、工作到迁徙,见证了主人的喜怒哀乐。 再通过旧书店,漂流到那些需要的人手里。 氤氲在旧书店里的,是陈年的书香气,也是浓浓的人情味。 一些故事,和一些旧书,值得被记录下去。 一元水酒店 三十年前,江西南昌的大士院还是一片崭新的居民区,彼时的王细英刚刚下岗。 母亲让她跟着自己做水酒生意,王细英十分不屑: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可偏偏造化弄人,迫于生计,王细英还是租下了店面,开始了她的水酒店生意。 一干就是三十年。 一直把其他水酒店都熬黄了,成了南昌最后一家水酒店。 一元水酒店没有招牌,店内甚至经常没有老板。 几位老熟客自备钥匙,每天准点报到,自觉地把钱撂在柜台上。 水酒一元一碗,已经二十多年不曾涨价。 昏黄的灯下,就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碗冰凉、鲜甜的水酒下肚,回甘绵长。 老客人们,总会顺道来这里。 送孙女上学,车头一掉,直奔水酒铺; 出门买菜,进来坐坐,喝上两大碗水酒,唠上几块钱的嗑,哪怕这趟顺道,离家有十多公里。 为了每天能喝上碗水酒,每个人都变勤快了。 为什么爱来这里? 自由。 不像白酒那般浓烈刺激,不受念叨的片刻清净,不怕被拆穿的吹牛与胡侃。 镜头前接受采访的老客咧嘴一笑,一脸你懂的的表情,这是三十年来积累下的习惯与信任。 曾经,水酒店是王细英不得已的选择。 如今,新院成为旧院,新店成为老店。 曾经登门喝酒的客人,成为相识多年的老友。 关门歇业,反而成为王细英最不愿意的事情。 虽然老熟客们自己喝得热火朝天,但这家店其实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正式营业了。 春节过后,店主王细英就开始照顾住院的大哥,但为了这些老熟客,她和丈夫还是会抽空来店里做酒。 因为他们知道,还有一群人在等着那碗水酒,和由水酒连结起的微妙情感。 两个月没有开门,再把生意拾起来时,王细英底气十足: 打开门就有生意。 对于王细英来说,水酒店是她的归宿,对于支撑起店铺的老顾客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寄托? 只要地球不爆炸,这里不关门,我们一定得来。 老西关濑粉店 坐落于广州市井的一家老西关濑粉店,最抢手的不是濑粉,而是秘方已近失传的水菱角。 一斗粉三十来碗,六百多只水菱角,挑面的次数两千两百次,一天最多只做一百碗。 由于产量限制,水菱角几乎没有盈利。 可如果店主伍文辉不做,那在广州可能就没人做了。 伍文辉从小跟着外婆和母亲卖水菱角。 后来为了维持水菱角的经营,伍文辉开始在卖水菱角的同时也经营濑粉,并将店铺以更多人所熟知的濑粉命名。 93年到母亲走的97年,是伍文辉人生当中最幸福的几年。 母亲癌症去世,走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给他。 这门水菱角的手艺,便是两人之间最坚固的连结。 城市飞速发展,房租水涨船高。 濑粉店面临搬迁,老顾客自发来送别。 有刚刚毕业、即将离开广州的大学生,这里承载了她们四年的友谊; 临别前,一碗水菱角,让告别有了另一种仪式。 熟客张阿姨,得知老店即将停业,坐地铁赶过来,打算买些水菱角粉存在家里。 纪录片以先介绍店铺,再采访常客的形式,跟随店铺的老顾客,揭开他们与最后一家店铺的渊源。 在张阿姨初二的那年,广州市的中学生都要北上。 出发当天,母亲一大早就用米糠扮着粉,给她煮了一碗水菱角。 那个画面一直深深印在脑海里,水菱角是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年过半百的张阿姨在镜头前,忍不住落泪: 我怀念你啊,妈妈,如果你在那该多好啊。 即使鬓已霜白,舀起那一碗熟悉的吃食,便仿佛寻回了那些最难忘的少年时光。 老店,承载着一群人的回忆,也让他们凝聚在一起,共同将这份飘摇的记忆延续下去。 《最后一个店铺》共六集,涉及六个濒死的行业:连环画、黑胶唱片、手工水菱角、二手旧书、自酿水酒、胶片相机维修。 每集不长不短,都在15分钟左右。 囿于时长限制,或许存在着采访内容不够深度,表达形式有些粗浅,艺术手法不够新颖等等问题, 但,能在平实朴素的镜头中,将那些记录着城市生活与变迁的老铺、与铺中人的故事一一展现, 让这些伏于城市一隅的过气文化重现大众视野,既是对旧时光不失温度的观照,也是对当代价值标准的多元拓展。 六个店铺,让我们看到了六个不同的世界; 也让那些不再年轻的人,感觉自己不曾被抛弃。 有人说:街边小店是区分一座城市与另一座城市的细节。 当那些标记着城市味道与记忆的店铺慢慢消失,城与城、生活与生活,也逐渐趋同。 加快脚步的时候,也不要忘了回头看看。 时代更迭,如同日升日落。 但总有些人,选择留在自己的岁月里。 这些老铺,像时空胶囊一般,封存着夕阳的余晖。 守望着发自内心的热爱,也守望着同路人的精神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