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乡土作品10）女人的长烟袋

　　以前妇女抽的长烟袋
　　作者：赵雁明
　　三十年前，故乡辽西，还风行女人抽烟。辽西和东北的其他地方一样，女人是爱抽烟的。为什么以前的女人爱抽烟呢？这和辽西女人的社会地位有关，也和辽西的男人的宽厚有关。
　　以前的辽西，社会环境特殊，地理气候，都与山东安徽老家不一样，那些来自安徽山东河北的移民，一到辽西，就入乡随俗，许多人与男人一道开荒种地，也和男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没少遭罪。富饶的黑土地，让他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们也把建设新家园的喜悦，都化为拼命工作的动力，就拿身体拼，就拿力气去博，繁重的体力劳动，高强度的担当，女人也需要一种东西去解压，辽西当地人抽的蛤蟆癞青烟，特别迎合他们解乏解压驱蚊虫的需求，于是，越来越多的后来者，也随男人一道，喜欢上了辽西的蛤蟆癞烟。
　　辽西女人普遍抽旱烟，也与移民到辽西之后，社会环境发生的改变有关，那些来辽西寻生活的人，年轻人多，来源也广泛，老家的习俗，在这里没有传承的底蕴，反倒是平等的意识，义气的关联，患难与共的需要，成为普遍的共识。那么苦那么累的拓荒，媳妇心疼男人受的罪，男人体贴媳妇受的苦，三从四德的戒律，已经时隐时现，只要丈夫默许，只要丈夫愿意，想抽就能抽，公母俩一起抽旱烟，反倒有了共同的话题。
　　辽西女人抽的烟，都是自家种的旱烟，抽旱烟的烟具，就是烟袋锅以前的辽西，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纸张特别的稀缺，抽烟袋，也是没办法的选择。辽西女人抽的烟袋锅，许多人都见过的，一个黄铜或白铜制成的烟袋锅，加上乌木或竹竿制成的烟袋杆，再配上铜或玉石也可能是翡翠制做的烟袋嘴。将烟袋锅和烟袋嘴，分别套在烟袋杆两端，就构成了一个烟袋。辽西女人使用的烟袋，与男人们用的完全不同，他们的区别，主要在烟袋杆儿的长度上，男人们用的烟袋杆，也就十或二十厘米长，辽西女人使用的烟袋锅，烟袋杆的长度，通常都是男人烟杆长的五六倍，通常都是六七十公分，女人干完活，还得做家务，围着锅台转的时候，一边抽着老烟，还可以挥舞烟袋去轰鸡打狗。
　　端着那杆和胳膊一样长的长烟袋，装烟点烟却不费工夫，女人抽烟袋，通常都在家里抽，在地里干活如果想抽烟，自然有老头主动给装好，就用老头子的小烟袋来几口。女人在家里抽烟，不用火镰去点烟，不用烟口袋去装烟，家里就备着烟笸箩，家里就有炭火盆，长长的烟袋，无论是伸进灶坑里，还是伸进火盆里，都特别的方便。不过，抽长烟袋的女人，也有一宗的苦恼，烟袋杆越长，抽起来越费劲，辽西的女人，腮帮子上的肌肉，也都过早的疲劳。啥事情都有利弊的，抽着长烟袋的女人，无意之中也减少了烟草的危害，那长长的烟袋杆，也把有害的成分，给过滤出更多呢。
　　辽西女人抽旱烟，烟袋锅儿烟袋嘴儿都选最好的，就像现在的男人给心爱的媳妇买貂儿，那时侯的长烟袋，就相当于现在的貂儿，既然要给媳妇买，就尽可能买好的，这不仅仅是面子和荣耀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让媳妇高兴。买个翡翠烟嘴，加个黄铜镏银的烟锅，再配个乌木的烟杆，那是啥范儿，那是啥派头呀，姐妹们坐在一起抽烟之前，先把耀眼的长烟袋拿过来大家夸奖一番，就是那年代没少遭罪妇女的最好安慰。其时髦的程度，不次于今天的女同志佩带铂金钻戒。何况钻戒只有装饰作用，烟袋不但驱寒却冷，还能满足嗜好，联谊感情呢，用自己的好烟袋给好姐妹装上一袋烟，感受一下人家老头的关爱物件，那是啥感觉呀，替姐妹高兴的同时，自己也高兴了。烟袋还有联谊友谊，和睦乡里的作用呢。这恐怕也是以前辽西女人抽烟袋的一个理由吧。
　　我曾用稚嫩的疑惑，仰着头问过那些抽烟的老太太，为什么抽这么臭的东西？为什么抽这样呛人的长烟袋？直白一点的，眼一翻眼一瞪，为啥为啥哪那么多的为啥？回家问你太奶去！还有老太太笑着跟我说，烟熏火撩挺快活，解乏安神少不了。解乏的事情我知道，安神的事情那时我还不明白。那时抽长烟袋的人，也都知道那嗜好不雅观，刨根问的太多了，挨呲机会也就多起来。
　　为什么辽西的老太太，都养成了抽烟的陋习？你看那些老太太抽烟的模样，嘴上斜叼着长烟袋，左手托烟杆，左手点火柴，刚开始还以极快的速度吧嗒嘴，生怕那火柴燃尽烟也点不着。卯足了腮帮子的劲儿，使劲收缩腮帮子上的肉，一边吸，一边换着气，那动作那神态，和我小时候喂鸭子，看鸭子吧嗒嘴极快撮食物，没有啥太大的区别。又端烟袋又点烟的，肯定也累呀，间或还得来个左右手轮班，终于把烟给抽着了，接着才是享受的瞬间，半闭着眼，深呼一口气，依然用最大的腮帮子气力，尽可能多的吸来最多的烟气到嘴里，以缓慢的深呼吸，做持续的喷云吐雾。
　　举着烟袋，深深一瞥着嘴唇，随着腮帮子一瘪一瘪的，一边抽烟一边吐烟气，时不时的还来个舌尖在口腔急速向前推动，一股被烟熏得辣辣的口水，急速喷射在很远的地上。不光老太太抽，有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抽。我还清楚记得：隔壁的三姑快要出嫁了，她本家嫂子给她绞脸化妆。三姑就是边绞着脸，边向她嫂子学习的抽烟，一大帮给她绞脸的人，借来七八只大烟袋，装满烟叶点燃，七八只嘴，就学那吧嗒嘴并往地上喷口水的技艺，呲得土地上全是水状的唾液。她们一边学，还一边咯咯笑着，比谁喷的远，比喷的准，比谁喷的稳准狠。
　　本来我最爱吃三姑做的菜，自打看到她也学会了抽烟，尤其她学会了喷口水，我再也不去她跟前，再也不吃她做的饭菜。最让我难受的，好几次去别人家串门儿，老太太们抽的烟，也把我给熏醉过，醉烟的滋味，就是难受就是想呕吐，如今三姑这样漂亮的姑娘都开始学抽烟，让我实在心里太难受，所以，三姑的结婚宴，我说啥也没去，什么红烧肉，什么清炒虾，都没有了胃口。
　　她们为什么要抽烟？她们为什么都要学着抽那长烟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有人说是熏蚊子，有人说是为了防长虫，以前东北都是荒草地，里面的蛇特别多，蛇最怕的是烟袋油子的味道，老东北人抽烟，就是让蚊虫离远点，就是让长虫去别处。也有人说，东北的冬季漫长，在漫长的冬季里，百无聊赖的女人们，也要相互沟通信息，唠唠东家他大姨持家相夫教子经验，说说西村他老舅宽厚的做人，后街他三姨家要办喜事了，所有的信息沟通，都得大家聚在一起做商议，于是，就有了串门的习俗，就有了聚会的理由，聚在一起抽袋烟，既能解乏又能赶走瞌睡。抽烟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过去缺医少药，烟袋油子是最好的替代品，啥毒素都能解，啥疮疤都能涂。
　　如今辽西女人的长烟袋，早就没有踪影了。抽那长烟袋的亲热场面，也早都不见了，但它毕竟也是辽西历史上的一道风景线，毕竟也曾影响过辽西女人的生活，不管别人怎么看，把它的曾经做记叙，也是为了历史本来更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