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能完全感受到疼痛了,因为在大脑内堆积的血液凝块正在阻断血流。脑损伤抹除了他的人格。这就是所谓的‘人格解体’,生命活力和性格特质渐渐消失。他慢慢变成了机器人。大脑里的小块组织正在液化。意识的高级功能首先磨灭,只剩下脑干身处的区域(原始的‘鼠脑’、‘蜥蜴脑’)还有活力,仍在工作。不妨这么说:夏尔莫内的灵魂已经死了,只有他的肉身依然活着他俯下身,头部搁在膝盖上,随着一声痉挛般的呻吟,胃里涌出巨量血液,泼洒在地上。他失去知觉,向前倒在地上。房间里只听见他喉咙里的哽咽声,他已经昏迷,但还在继续呕出血液和黑色物质。这时响起了床单撕裂的声音,那是大肠完全打开,血液从肛门向外喷射。血液里混着肠壁组织。他排泄出自己的内脏。肠壁组织脱落,大量鲜血一同排出体外。莫内已经崩溃,血液正在流尽。 节选自《血疫:埃博拉的故事》第一章(以下简称《血疫》 1hr2020年的春节过得史无前例,每天除了在家被娃练,就是关注新冠病毒肺炎疫情。 刷新闻的间隙,脑子里老是想起来去年看的这本书,对那句病毒和人类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终于有了具象的认知。 这并不是第一次感受举国上下抗击疫情的严峻紧迫。 但毕竟2003年非典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初中生,小孩儿心都大,对恐慌没那么敏感。 何况当时没有微博、微信,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相对单一,谣言不会铺天盖地,真相也是雾里看花。 除了教室里的熏醋和消毒水味道,对非典最深的记忆就是中考考场加了测体温环节。有时候听大人说起,哪哪儿又隔离了一个,心里跟着突突一阵也就拉倒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因为非典取消了中考体育的800米长跑项目,好多同学还偷着乐,觉得因祸得福。 如今,家里觉得因祸得福的大概只有我三岁的儿子,因为不用去幼儿园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他倒是很关得住,每天吃吃喝喝能看超级飞侠,也没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只是17年过去了,那个也曾因为取消800米考试长舒一口气的初中生长大了,站在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队列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真是怕死呢,可比以前怕多了。 刷微博也刷不出什么好消息,常常气得肝儿颤,索性以毒攻毒、直面恐惧,重温了一遍《血疫》。 虽然是一本非虚构作品,普雷斯顿却写出了小说般的跌宕起伏。 节选片段中的夏尔莫内感染的是一种叫马尔堡病毒的鬼东西。 它跟我们今天要聊的埃博拉有什么关系呢?值得作者一上来就用它开了个鲜血淋漓的头,震得人五脏六腑都不太舒适。 别着急。 揭开马尔堡的恐怖面纱,对你理解它的好姐妹埃博拉很有帮助。 马尔堡病毒的致死率约为四分之一它是丝状病毒家族的一员。夏尔莫内死后不久,研究人员确定了丝状病毒的地位,它由马尔堡病毒和两种埃博拉病毒构成。这两种埃博拉病毒分别是扎伊尔埃博拉病毒和苏丹埃博拉病毒。马尔堡是丝状病毒三姐妹中最温和的一位,其中最可怕的是扎伊尔埃博拉病毒,致死率达到了惊人的十分之九,一百名感染者有九十名难逃一死。 所以,这几个小姐妹里最牛逼的扎伊尔埃博拉,还有一个酷毙了的别称,叫人命的黑板擦。 很显然,中招扎伊尔埃博拉后的惨状并不会比马尔堡好到哪里去,最后大都是身体的每个孔窍都在流血,崩溃血流而亡是九成感染者的宿命。 哪怕是第二次读《血疫》,我也只想快速扫过那些描述感染症状的文字,以免胃里翻江倒海。 2hr第一次读的时候,因为完全沉浸在引人入胜的情节里,愣是用了一天一夜,见缝插针式的一口气看完了。 除了震惊、恶心、恐惧,对故事的结局和人物的命运总有一种急迫的关切。 这一次,竟读出了不太一样的感觉。 就算是普雷斯顿用最极致形象的语言呈现了埃博拉造成的人间惨剧,但对这种来自热带雨林、非生非死的生命形态,他还是传递了冷静的审慎态度和高度的敬畏心。 以往,很多以病毒为主题的影视作品,都会或多或少传递出某种信念,实现人类终将战胜恶魔,科学最终会带领我们找到出路的美好结局。 但《血疫》不同,普雷斯顿从未在自己这部纪实作品的字里行间种下过希望的种子。 不谈战胜、不谈希望、放弃盲目乐观。 一切只因你看见了它,但又对它一无所知、束手无策。 显微镜下的埃博拉粒子 一位研究人员在给普雷斯顿的回信里形容自己看到病毒粒子时的心情:假如一条眼镜蛇对着你摆动头部,而你盯着它的眼睛,你会认为这种感觉叫着迷吗?但这就是我对埃博拉的感觉,说是屁滚尿流还差不多。 是的,它无药可医,它来去无踪,它让科学家闻风丧胆。 从1976年出现在非洲某个热带雨林村落开始,它会突然出现,血洗村庄,然后再突然退回丛林。 似乎有某种对人类怀着深仇大恨的力量,出于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图创造了这个怪物,让它无声无息地涌向世间。 很多研究者认为,它总是悄然消失的原因,一来可能因为它的致死率太高了。杀人的速度太快,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患者在死前感染他人。另外,这种病毒可能无法通过空气传播。如果病人能通过咳嗽让病毒进入空气,那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 问题是,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看不到它的每一天,它都在进化、变异。 书里就记录了30年前,美国华盛顿首府一次惊心动魄的埃博拉爆发事件。 那是发生在一个灵长类动物研究所里,万幸的是,那次只是埃博拉的一个变种,仅对猴子有致死性,对人类没有影响。但也有研究推断,对人类并不致命的雷明顿埃博拉有可能通过空气传播。 大自然似乎在逼近我们,高高举起屠刀却忽然转过脸去,露出微笑,这是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谁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天晓得下一次它会变成什么样。 3hr反观当下,写于1994年的《血疫》,仍然具备了穿透时间的力量。 元宵节将至,肺炎疫情的拐点迟迟还没盼来。2月3号晚间开始,武汉连夜建了三所方舱医院,用于集中隔离、收治轻症患者。 人民网方舱医院图片 有网友翻出了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诊治场景的照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武汉方舱医院与其实现了相隔百年的重合。 西班牙大流感 千百年过去了,面对病毒的突袭,最有效的手段仍然是隔离。看着整齐划一的床位简陋有序地排列着,可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原始的方法之下,透着人类的顽强、信念和求生的渴望,与之交织的,还有无力、无奈和焦灼的无助。 如果方舱真的是诺亚方舟的一个舱位,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得救。 只是,每一次,我们在祈求大自然释放一点悲悯之心的时候,也应该心怀敬畏。 如同普雷斯顿在书中所传递的恐惧,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基于理解的深切尊重。 书里有一段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角度新奇、醍醐灌顶。 从一定意义上说,地球正在启动对人类的免疫反应。它开始对人类这种寄生生物做出反应,人类的泛滥仿佛感染,混凝土的坏死点遍布全球,欧洲、日本和美国犹如癌症的烂肉,挤满了不停复制的灵长类动物,人类群落无限扩张和蔓延,很可能会给生物圈带来大灭绝。也许生物圈并不‘喜欢’容纳五十亿人类。也可能是一百年间人类的极度增殖突然产生了海量肉类,这些肉存在于生物圈的每个角落,面对想要吞噬它的另一种生命体,很可能无法保护自己。大自然有自我平衡的手段。雨林有自己的防护手段。地球的免疫系统察觉了人类的活动,开始发挥作用。大自然在试图除掉人类这种寄生生物的感染。 最后,普雷斯顿用了寥寥数字作为正文的结束语,再次重温,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以此震慑世人心中的贪婪、自私和狂妄的自大。 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它还会回来的。 注:文中引用均出自美国作家理查德普雷斯顿的《血疫:埃博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