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军从拱大白菜到挥刀砍人，只因捅破了几个肥皂泡

　　【杨树军专栏】
　　从拱大白菜到挥刀砍人，只因捅破了几个肥皂泡
　　原创作者杨树军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堆肥皂泡，看起来五光十色，前提是不能用手去抓。
　　对刚刚走出考场的一部分孩子来说，他们的肥皂泡已经碎了更多的考生还处于深度焦虑中。不知道衡水中学那位立志拱城里大白菜的张同学有没有嗅到白菜的味道。
　　先假定你今年发挥正常，被某所理想的大学录取，若干年之后，你又顺利成为了某所大学的教师。在你心里，不知道这算不算拱到了城里的大白菜呢？
　　教师从来都不是什么令人骄傲的职业，但当教师也是需要一点天分的，这是一种跟你刷题考试不一样的天分。苏霍姆林斯基、雷夫、于漪、李吉林他们是教书育人的天才，又从一开始就进入了这个领域，他们最终都成为了伟大教师。
　　更多的人毕业后走上讲台，他只是选择了一份工作。如何让他们像伟大教师那样将全部时间与精力投入到教书育人的伟大事业上去呢？海洋公园的驯兽师腰间都有一个塑料小桶，桶里有新鲜的饵料小鱼，每当海豚做对一个动作时，它们都会得到几条小鱼。
　　在学校管理者看来，要想老师不停地往前走，就要准备一个塑料小桶，里面装着各种饵料。
　　从幼儿园老师手里的一片塑料小红花开始，我们就进入了某个评判系统，当我们的行为符合某个规范时，就会获得奖励一朵小红花，那就是海豚的小鱼。再后来我们在学校得到的小鱼就是考试分数加奖状。
　　孩子的道德、品行也可以用奖赏的方式刺激吗？三好学生今天依然是一些学校贴在少部分学生头上的标签，是德智体吗？我从来不相信我们学校有一套严密、科学的评价系统，有能力对千百个孩子进行有价值的识别而且现在是德智体美劳好吗？
　　有人是赏了我们几条小鱼，但在表演中它已经被消耗掉了。没错，海豚还得到了观众席上的掌声，可是，你觉得海豚需要那些掌声吗？如果掌声没有意义，几条小鱼只是为了积攒力气去表演那么，我们要小鱼干什么？
　　每个人都处在这样的游戏规则中。我们就像是埋头拱地的猪，终于有一天我们拱到了大白菜我们上了211985，毕业后，我们成为了大学教师。接下来我们发现自己依然被困在游戏中我们的小鱼变成了由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长江学者各种名头及诱惑组成的饵料
　　每一关都会卡住一部分人，侥幸冲过去的人会继续闯关，直到有一天闯不动了他们最终告别这个舞台时的样子通常是老态龙钟、头破血流，却意犹未尽。
　　高校青年教师，他们自称青椒，看起来无比光鲜，说起来比小白菜还苦。青椒们要搞科研发论文，要上课，要接受教学评估，学校要拼世界大学排名你可能想象不到的是，许多站在课堂上的老师在学校只是临时工，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评上更高职称，他们将会被解除劳动合同。
　　即便是那些编制内人员，副教授几年之后升不了教授就会有压力，当了几年教授以后，就会有领导、同伴说你该去申请长江学者什么的你面前永远都有没有完成的任务清单以及数不清的麻烦。因为每次你都需要用一堆资料证明自己有多优秀，最后还要某个更权威的部门证明你没有撒谎。这算是一种羞辱吗？
　　《老子》说：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肥皂泡在我们伸手之前肯定是美丽的，每当你准备躺平的时候，有人会在你面前扔根骨头，你觉得又有希望了有人就是要你们争呀，当你们的心思与时间花在这上面时，天下就太平了。
　　海豚得到了小鱼和掌声，但它原本是属于江湖的，那些掌声对它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
　　如果掌声是没有意义的，那些小鱼与肥皂泡还有什么区别？
　　从幼儿园里的小红花，到大学里的长江学者，有人在我们面前准备了数不清的小鱼。我们被告知需要这些小鱼，于是我们为了这些东西自动钻进某个窟窿。我们越钻越深，不知道自己原本也是可以在天空中飞翔的。那些小鱼就像是我们穿在身上的衣服，今天加一件，明天加一件终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身上太多的衣服而站不起来而我们早已忘记衣服是用来御寒的。
　　对那些大小青椒来说，小鱼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学历证书含金量最高，本科、研究生，可带学位，也可只修学历；荣誉有各级政府部门的，有教育行政及业务部门的，还有社会团体的，最不济也可以弄个校级的总有一款适合你。对土猪们来说，大白菜只能算是餐前小点，你们人生中看起来很可口的东西还有很多，但你终将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堆肥皂泡。
　　我们选择某个职业不是基于自己的天赋，也不是因为热爱，因此，我们需要用一个接一个的肥皂泡麻痹自己，以便继续混迹于此。
　　可以没有成功，但我们一样可以成长。一条觉悟的海豚可能会意识到，驯兽师奖赏的几条小鱼很快会在接下来的表演中消耗掉，结果等于零；如果自己不表演，也不要小鱼，结果还是零看着是一颗大白菜，深观下去那就是一个肥皂泡。
　　事实上，你看过深邃的星空之后，世间的一切风景都不会让你动心。没有小鱼，我们也可以有美好的人生。
　　海归数学博士姜文华肯定是拱到白菜的人，但他的人生哪里美好呢？从2016年开始，作为复旦大学教职人员，他连续五年晋升教授未成功。2021年6月7日下午，他把该校数学系的王书记杀了。
　　什么副教授、教授、聘用合同他决定掀桌子，什么都不要了，包括生命。不管期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都是一种我们绝不赞同的老子不陪你们玩了的思路。伤害你的明明是某种规则靠一个接一个的肥皂泡引诱我们往前走的那个东西。
　　假如清北是衡水中学张同学的大白菜，教授职称就是那位数学博士的大白菜拱不到的时候可以用刀吗？
　　更遗憾的是，在这次数学博士杀人事件中，有人引导我们去关注他没有报复社会、没有滥杀无辜，它的危害性更小。这也是个数学问题吗？谁能计算出一个家庭失去亲人承受的痛苦与一群人的痛苦，哪个更痛苦？
　　而我们真正需要反思的是，为什么有人设计了那些小鱼和肥皂泡？
　　前不久我曾在上海那所知名大学的校园里徜徉过半天那么美丽的地方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太让人伤心了。但这究竟会让我们改变多少？
　　复旦校园中央大草坪上，自以为拱到白菜的年轻人们意气风发，他们相信天空里那些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依然美丽。
　　作者简介：校长，已出版作品包括《子曰我曰》《村里最好的学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