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某机场。一个中年男子走向地勤。嗨,我来接我妈,但是我没有看到她下飞机。 勤务员笑了:你走错了,这是行李房。 男子神情严肃,用手比划了一个方盒子的大小:她大概这么大,搭乘2:45从夏洛特来的航班。 ‘她’应该是寄给我的。我叫Keith。 Keith等待的,是妈妈的骨灰。 美国电影《两周》,讲的就是母亲辞世前的两周。 呕吐、疼痛、频繁打盹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位中年妈妈得了子宫癌,时日无多。四个子女先后从不同地方赶回来。 女儿来了一周了。她买了一大堆如何照顾濒死人群的书。 这天,她在机场等第二个前来的大哥Keith。 Keith性情幽默,可以在任何时候开玩笑。第一面见妹妹,他便调侃:没那么多书,书店的人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顺带,Keith嘲弄书的作者:没有人能起死回生,告诉他写得对不对。 二儿子搭夜班飞机来到。他事业有成,忙得不行。刚进家门,还没顾得上看母亲,先用蓝牙耳机,把工作交代了。 小儿子开了两天的车才抵达。一下车,妻子的抱怨就先声夺人:屁股都麻了。 这部电影在豆瓣只有几百人看过,却给出评分8。1分。 网友novy评价:这电影真的应该推荐成一部MUSTSEE。每个人都会,以及将会,在里面看见自己。也有网友给片子打上一个标签想看却不敢看。 导演SteveStockman是商业作家出身,这是他拍摄的第一部小成本电影作品。灵感源于他丧母的经历。片子的最大亮点是,讲述濒死的故事,却以一种喜剧的方式进行。 它不是苦情电影,故事主要人物大部分状态是调笑,却反而让人觉得:如果身边有濒死至亲,真实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大部分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如果按照俗世道德评判的标准,女儿的做法是最该被颂扬的。她倾其全力到母亲身上。 她答应母亲一直待在房子里,便一直信守承诺。守着妈妈时,她在做的事情,要么是整理母亲的东西,要么就是看那些照顾人的书。 她不时去呵止Keith那些不合时宜的玩笑和问话。比如,临终关怀的护士介绍吗啡注射仪器时,Keith会来一句:每个人都能有这么个盒子吗?Keith还会问:剩下的吗啡和止疼药怎么处理? 当兄弟们调侃,没有信仰的妈妈要不要请拉比。女儿大吼一声:够了!妈妈快死了,才需要宗教信仰。我要去找拉比来,你们谁有意见吗? 妈妈发出痛苦呻吟的时候,是她告诉母亲:我在这,我在这她,看到了母亲的最后一次呼吸。 实际上,对于病倒的父母,很难有人能做到无可挑剔的孝顺和侍候。 二儿子第一次收拾被母亲吐脏的床单,皱眉犯恶,笨手苯脚地收拾好一切,带着嫌弃把脏了的被褥扔进垃圾桶。 他以濒死母亲的名义打电话,向网络运营商赚取同情,使家里有了网络。后来为母亲轮流值夜时,几个儿子才能互相接替,用游戏机打发时间。 而二儿子也曾中途落跑,打算回去处理工作。因被竞争者取而代之,他不得不留下。 Keith是专业摄像。他举起摄影机,为母亲拍摄最后的画面。镜头下的母亲妆容端丽,蓝色的披肩毛衣让她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起初,Keith提问,母亲作答。俩人谈及很多重要的人生片段。包括Keith的祖父、Keith出生、母亲离婚、母亲最好的朋友等等。 我们可以从中拼凑出一个很有主见的母亲的形象。她不会缝织,不会做饭,跟丈夫度假时曾出过轨,后来离婚儿女们不知道离婚的原因,但显然这给他们带来了心灵创伤。 你和爸爸为什么离婚?Keith这个问题,让母亲沉吟良久,她一脸愁容,最后只是轻轻说:不知道。 现实中,Keith的父亲给濒死的前妻打了电话,俩人聊了20分钟,但没人知道,俩人说了什么。 开始的回忆充满温馨和甜蜜。但随着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Keith镜头下的母亲慢慢情绪失控。 我从来没做过坏人,起码不比别人坏过。想到看不到我的孙儿们长大,我就受不了。 她甚至想关掉静脉注射仪,因为关了会死得快点。没有人应该经受这些煎熬。 《两周》中的妈妈对于死亡是坦然的,她直面病痛,倾诉自己的苦楚。 在身体状况尚可时,她以积极的状态面对亲人。Keith的儿女探望奶奶,天真地问:有没有准备礼物? Keith刚想制止,母亲却答:当然有。 儿女们随后从抽屉里拿出的,是仍带着标签的簇新的毛绒玩具。 母亲还跟丈夫、儿女商量遗物的分配,谈身后事的处置,她甚至自己写了讣告。 去世后,Keith念她留下来的遗言: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伤心,因为毕竟,我是你们的母亲。但是我们有过很多欢乐和开心的时光,而那正是我想要铭记于心的。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 Keith的处事哲学是活在当下。 他对待死亡的态度,更像我们大多数人。 妹妹拿着书念:死亡是个自然过程,对它表达出情绪是正常的。他打断,不愿去直面。Keith的妻子也担心他:没见你哭过。妈妈快死了,哭很正常。 他试图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视而不见,尽可能拖延面对的时间。 母亲也许是最了解他的人。拍摄回忆视频的过程中,母亲曾抢过摄像机,把镜头对向Keith:你母亲快要死了,你是怎么想的? 拜托,妈 我等着呢。 再三逼问,Keith终于承认:好吧,我很害怕。这是我成长中的最大件事。我每天都感谢上帝。我会熬过去的。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神忽上忽下,手臂不停动作。 等母亲真的走了。Keith红了眼眶,却有点钝感般的麻木。 他跟弟弟说:外面一切照旧,不是吗?他在机场找母亲的骨灰盒,谈论骨灰的播撒方式,还带了点诙谐的口气。 骨灰被他带到车里,Keith纠结如何安放:座位上面还是脚底?最后决定系上安全带一系列的细节举动,暗示了,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内心波涌。 在墓地,他想拆开装骨灰的纸箱,却紧张地哆嗦,把骨灰撒了一身。 失亲的情绪在他发现一枚铁片时爆发那是植入母亲体内的人造血管。 他想保留下来,弟妹们不让,他终于崩溃,开始接受母亲逝去的事实。 向死而生的命题似乎沉重。我们的传统文化忌讳与死有关的词语。多数人只有在不得不面对时,才硬着头皮接受与亲人的告别。我们缺乏对于死的教育,也并不提倡去思考这些消极。 但只有正视,才能最大程度减少逝者和生者双方的遗憾和痛苦。 当不得不面对永诀,陪伴是尽可能弥补遗憾的方式。 电影中有一处全家人共进晚餐的场景很温馨。 不能进食的母亲忽然出现在餐桌,因为她想吃口排骨。但鉴于她的身体情况,她吃到嘴里,就得吐掉。 我爱死排骨了大快朵颐地享受后,她啐的一声吐掉。 二儿子眉头微皱,随后便见Keith吃了一口鸡肉:我爱死宫保鸡丁了,然后也啐的一声吐掉。 于是其他家人大笑。一边说着彼此的风凉话,一边啐掉口中的食物。 正因为一家人陪伴母亲走过了最后一段,他们完成了最后的告别。几个人才可以在内心拥抱着,直面这段痛苦。 在一起,请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