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不起，我恨你

　　爸爸：
　　记得上一次和你说话是在去年年三十，你给我打了电话。眼下一年又快过去了，我忽然很害怕，害怕过春节、回老家，害怕见到你。
　　原因，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我是清楚的。
　　因为我恨你。
　　是的，我恨你。
　　八岁那年，我考了双百分，你答应奖励我一辆自行车，说一定比隔壁雯雯家的更漂亮。晚上，在家门口，你骑着摩托车撞上一辆面包车，因为酒驾，你负全责。我看着你从妈妈手里抢走一个小包。妈妈蹲在地上哭，她三个月的工资没了，我的自行车没了。
　　十一岁那年，你说，妈妈不要我了，她要和别的叔叔在一起，我就要变成一个没妈的孩子。我怕了，我带着你，你带着叔叔伯伯，我们一起去找妈妈。打开门的那一刹，你拦着所有人，说保护现场。
　　之后，你们押着妈妈和王叔叔进了屋里。
　　再之后，我看着你试图把妈妈拽走，妈妈倒在地上，你双手扯着她的脚在地上拖。春节杀猪，你也是这样把它在地上拖着。妈妈挣扎着，使劲晃动着身体在地上打滚，衣服被扯开，她哭着，她叫着，撕心裂肺。我伸手去拦，你一个耳光把我打倒在地上，膝盖上的血珠冒出来，痛。
　　我愣住了！那个魔鬼是我的爸爸？你的眼里燃烧着暴怒的血光！
　　我怕了。
　　我看见，你、爷爷奶奶、二爸三爸你们聚在一起。
　　我听见，奶奶说；弄死她。
　　夜里，我听见，你用斧头把门劈开一个窟窿，你从门外把手伸进来，拧开锁，我知道你又要拖走妈妈，可，你明明才答应，让妈妈和我一起睡！
　　我听着妈妈的哭喊，我知道你在拖她，就像白天那样，可我装睡，我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第二天，妈妈躺在床上，像个死人。
　　爸爸，我恨你，恨你让我跪在妈妈面前求她不要离开。而我，竟然真的跪下来，抱着妈妈的膝盖哭个不停。
　　爸爸，我恨你，恨你哄着不识字的外公在房屋转让协议上按了手印。十一岁的我就这样看着，为你们能好好说话感到高兴。
　　爸爸，我恨你，恨你马不停蹄带来另一个女人，让我叫她妈妈，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的笑脸。
　　爸爸，我恨你。恨你在我发着高烧的时候把手机举到我的面前，让我给妈妈打电话，你摊开医院缴费单说法律规定，医药费一人一半。看着你和妈妈在电话里互骂，在那些恶毒的词汇里，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儿，不被在乎、没人关心的累赘。拿着吊瓶，我躲在厕所里哭了。
　　爸爸，你知道吗？我明明看到心里的伤口结了痂，可你偏偏要把它撕开，你要我像你一样流着血，你要我像你一样痛，你要我像你一样憎恶妈妈。
　　我偏不！
　　爸爸，我不恨妈妈，我恨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你知道我有多想恨你吗？
　　如果我恨你，我就可以彻底的离开你。
　　可你偏不。
　　为什么，每次我放学骑车回家，你都会守在门口张望？
　　为什么，我明明爱吃土豆，你却非得往我碗里夹很多很多的肉？
　　为什么，我痛哭之后，你返回地摊买下了那件25块钱的粉色外套？
　　为什么，我考上大学，你挨着电话簿一个一个给亲戚打电话，满脸骄傲？
　　爸爸，你成功了。你让我对你恨的情感里夹杂着其他的东西。是爱吗？我不知道。
　　我唯一清楚知道的是，爸爸，我做不到百分之百恨你，同样的，我也做不到百分之百原谅你。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原谅自己，原谅那个见证这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做，只知道哭的小小的自己。
　　爸爸，对不起，我恨你，因为恨比原谅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