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50年（第三章在曲折的文学道路上跋涉）刘生文

　　第三章：在曲折的文学道路上跋涉
　　（1990至1999）
　　（连载17）、是喜是忧难评说
　　1990年1月3日，是我和秀芳结婚10周年的日子。过去的10年，我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我们这对患难夫妻，并没有被种种磨难击垮，反而更加增强了和磨难作斗争的决心和信心。在过去的10年间，秀芳完全放弃了自己钟爱的读书与写作，全心全意支持我写作，还差点儿搭上了性命，事情是这样
　　从1980年至1984年的4年间，我的写作，毫无起色。平静下来，我们分析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缺乏写作理论的系统学习；二是缺少一些写作老师的全面指导；三是缺少与外界作者之间的交流。
　　针对具体情况，作为当家人的妻子秀芳，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让我上一年文学刊授大学，接受专家的系统指导，认真学习写作理论知识，以便提高写作水平。权衡再三，秀芳决定让我报读河北长城刊授大学，学制一年，成绩合格后，颁发长城文学刊授大学结业证书。为什么选择上长城刊授大学呢？从该刊授大学招生启示了解到，在一年学习期间，学员每月可邮寄两篇习作，由学校根据学员所选专业指定具体老师给予精心辅导，如学员作品达到发表水平，可由指导老师推荐在学校刊授期刊《长城》杂志发表，并按字数支付稿费。最诱人的是，学校一年内编辑出版12期90个页码的刊授版月刊《长城》，每期免费赠送给学员，每期都刊登全国各地优秀学员作品，每期都刊登若干篇写作理论文章及著名作家谈创作的文章，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上一年长城刊授大学的学费是30元。钱呢？家徒四壁，分文没有，我只有绝望的份儿。
　　时至3月，昌马尚百里冰封，十里雪飘，望山山岭岭，惟余茫茫人们，还踡缩在家中，烤着火炉，尽享生活的甜蜜。
　　而我的傻妻，却顶风冒雪，四处寻觅甘草，她想挖甘草卖钱，为我凑够30块钱学费。正巧，村里来了个收甘草的小贩，每斤甘草收购价是5分钱。也就是说，挖够600斤甘草，才能换得30块钱。大地上的冻层一米多厚，想挖上600斤甘草，近乎痴人说梦。而秀芳，就是一个痴人，她发誓在一个月内，挖够600斤甘萆，一定要把我送进石家庄的长城刊授大学深造，想把一块顽石，打磨成一块美玉。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用心。通过民间走访，秀芳得知，只有生碱的耕地田埂上，冬日不封冻。于是，秀芳顶着春日的飞沙走石，去人家的碱土埂子上挖甘草。每天，与风沙扬起的碱土搏斗一天，才能挖上三五斤甘草。看着妻子被风沙，碱土刺激的双眼红肿，我一次次劝说她放弃挖甘草。开玩笑，张秀芳是谁？张秀芳是顶天立地的女人，张秀芳是昌马的花木兰，替夫战风沙挖甘草；张秀芳是谁，她是巾帼女杰，刀山敢上，火海敢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豁上性命，又有何妨？
　　在风沙中拼搏了27天，她终于挣够27块钱。可远远近近的碱土埂子都被她翻遍了，还差3块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妻子急得上火，嘴上起了泡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二姐来了，给她支了招，说小河东边的甲滩上有甘草。
　　秀芳己被风沙折磨的病病歪歪，咳喘不止，我跪下求她：妹妹，我不上刊授大学了，我不当作家了，求你别去甲滩，甲滩上破口遍布，是野狼出没的地方，我怕，我怕
　　秀芳痛痛快快答应了，那一夜，我睡了个踏实觉。但第二天拂晓，秀芳还是去了甲滩。傍晚回来，浑身泥宁，嘴角流血，满脸憔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毛票，说：作家哥哥，咱能上刊授大学了。说完，昏倒在地上。
　　那天，她是用半条命换回了带血的3块5毛钱。原来，她在一堵两丈多高的断崖上发现了太多的甘草秧。她是连滚带爬爬到沟底，在崖壁上挖掘，渐渐地，崖壁上出现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当挖了足够多的甘草，望着崖壁上无数个吓人的黑窟窿，她一刻都不敢停留，赶紧捆好甘草，刚背起来走了七八米远，身后的断崖垮塌了，她掉转身，身后堆起房子大的土堆，一股黄土腾天而起。秀芳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尿了裤子，瘫倒在地上
　　事后，秀芳带我去了甲滩，查看了差一分钟就葬身黄土地的地方。那天，我们相拥着坐在那堆黄土上，哭了很久，很久
　　我终于如愿以尝上了长城刊授大学，还成了全国优秀学员，在《长城》刊授版发表作品两篇，共得稿费76元。
　　时年31岁的妻子张秀芳，几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更经历了许多她这个年龄不该经历的东西。过多的磨难集聚成了一座丰富的精神宝库，正是诸多的磨难，唤起了她对文学创作的欲望，胸中文学的烈火熊熊燃烧。白天的时间，不属于她，只属于几亩赖以糊口的薄田，只属于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只属于两个需要养育的孩子，只属于自己毫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丈夫。只有夜晚，干完所有家务，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爬在炕头，偷偷摸摸拿出纸笔。对人生的感悟，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大自然的热爱，对命运的思索，对世俗的剖析，一篇篇写下去。大多时侯，鸡叫几遍了，她才和衣躺上一会儿，马上又起床出去忙活。
　　1990年春节，秀芳把她写的几十篇散文、随笔拿给我看，还让我这个大师提出宝贵意见。我花了一整天时间，读完了妻子的三四十篇练笔文章，我简直惊呆了，我真不敢相信这一篇篇饱含真情而又有深度的作品，是出自一个拿怪了锄头的农家女人之手。但这些文章，又确确实实出自妻子之手。当下，我就鼓动妻子向《中国妇女》、《现代妇女》、《婚育之友》、《农家女》等国内权威刊物投稿。那些日子，我们白天抄，晚上抄，十多天时间，各抄出一二十篇稿件。往《中国妇女》投稿时，秀芳非坚持让我和她同时投。我知道，她第一次向国家级刊物投稿，心里有点虚，是想拉我当个垫背的，即使投稿失败，也不会太难堪。投稿退稿，对于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就从抄好的多篇稿子中挑出一篇《自强不息》的随笔给秀芳，她把我的稿子和她的一篇《盛名下的偏见》，装进同一信封，要投给《中国妇女》杂志。春节过完，妻赶了毛驴车，载了我们一家，还有三四十篇抄好的稿子，去乡里邮局投稿。
　　1990年四月以来，《现代妇女》、《甘肃科技报》、《婚育之友》、《农家女》等七八家报刊，发表了秀芳的10数篇作品。我的十几篇作品，也相继在各地报刊发表。
　　我们开始在文学的蓝天上展翅飞翔了。
　　那年，我们的7亩庄稼丰收，8月下旬，妻在一片麦田里收麦子，我捆麦子。一天，乡邮员送来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装着两本1990年第8期《中国妇女》月刊，原来，是秀芳和我的作品发表了。夫妻双双在国家级刊物同期发表作品，我们喜极而泣，抱在一起，在麦茬地里打滚，大笑大哭，哭笑无常。附近收庄稼的乡邻们以为我们俩口子穷疯了，有人还扬言要把我们送去疯人院。
　　那年10月，我和秀芳合写的一篇情感散文《暖流》，又在《中国妇女》发表。我们欣喜若狂，我们手舞足蹈
　　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寄。老天爷不够仗义，刚刚给了我们几颗甜枣，又强行给我们灌下一肚子黄连水。
　　1990年刚入冬，上级发下红头文件，要修玉昌油路，天大的事，惠及昌马数千百姓。政府责令，凡油路两旁农户树木，4日内限期伐光，否则所有树木充公。
　　村里一派浩浩荡荡的伐树景象。
　　不巧的是，我家的7亩田，都在油路沿线，而四五百棵大树，全在路边，必须全部砍伐。别人家有伐树的男人，而我，除了能写点文章，百无一用。关键时刻，妻子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雇人伐树。当时的工价是一天5元钱，我们家的那些树，至少得雇100个工，才能伐倒。光伐倒还不行，你还得砍去树枝，把树干抬回来。找了几个亲戚估算了一下，说至少得1000元钱才能搞定。秀芳很干脆，她决定，顾工伐一天树，给一根檩条。而当时一根檩条的市场价是25元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们看到告示，都疯了似的往我家跑，一下子来了二三十人，都要帮我家伐树。就连家兄也来了，说要盖一间仓库，正好缺一根檩子。公路沿线是高压线，电管站发来通知，凡不小心放树砸断高压线，造成全乡停电，罚款3000元。为了安全，我四挑担担任安全总指挥，专事负责安全问题。家兄是个莽汉，全不把安全当回事，举起板斧哐哐就砍。我怕家兄砍的树倒过去出事，就跑过去扶住他砍的树。见我帮忙，家兄左一下右一下，紧一下慢一下砍起来。忽然用力过猛，一斧子砍在我手背上，顿时，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出来，一只手麻了一下，随着血流如注，大拇指也软塌塌的耷拉下去。情况危急，妻陪我去村卫生院包扎，可医疗室却锁着门。妻掺扶我出了卫生所，站在公路边挡车，却不见一辆车。正急的火烧眉毛，一辆小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下来的是在市税务局供职的好友姜兴中。他得知危情，就让我们坐他的车去乡卫生院。一路都是横七竖八的木头，姜兴中及车上的同事就不停的下车抬木头，就那样走走停停，5公里路，硬是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乡卫生院，几个大夫会诊后，说大拇指断了，必须去玉门市第一医院治疗，迟了，怕是左手就保不住了。得知我已耽搁了三个多小时，李院长说，怕是到了玉门市第一人民医院也无力回天，不如就地医治，兴许能保住左手。李院长还说，怕是以后这只手就失去功能了。医院外科大夫龙建英担心我流血过多，伤口污染严重，清洗、缝合又没有麻药，怕我根本受不了。李院长也很为难，没有麻药，根本就无法手术。
　　我心一横说：做，没有麻药也要做，只要能保住左手，我豁出去了。
　　得知消息，老父老母也赶来了。
　　龙建英说：刘老师，你不怕我怕呀，这么长的口子，不打麻药，我怕你真的受不了呀！
　　我说：老同学，龙大夫，你放心做，三国时期，张飞刮骨疗毒，也没有麻药，今天，我就学一回张飞！
　　龙大夫开始清洗伤口，她用一把镊子撕开伤口，里面全是沙子，骨头茬子，每拿药棉擦一下，我就疼的大汗直流。清洗完毕，她做了下端骨简单处理，就开始缝合。当弯针扎进我的皮肉，当缝合线在我的皮肉里丝，丝地抽动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就扯着嗓子狂叫：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随之，泪雨纷纷
　　老父老母也泪流满面。
　　妻子秀芳泪流满面。
　　龙大夫也在擦眼泪。
　　李院长说我是最坚强的人。
　　左手保住了，但落下终身残疾，我永远永远不能拉琴，不能吹笛子，拿不成东西了。
　　你说老天爷狠不狠，夺去了我的左腿，这又夺去了我的左手。一个男人，生生失去了半边身子，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犹抱琵琶半遮面
　　哥们，咱老刘从今往后，半边身子提前退休，只能靠半边身子打江山了！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