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原力叩响时空之间

　　诗歌的旅途
　　诗人叶超是人文地理学者，我很有幸获赠一本他的新随笔诗集《时空之间》（商务印书馆，2021。1）。我满怀敬意期待敲开诗歌之门。诗人打开了门，带我漫步在诗歌的家。诗意的栖居，是对即将出现的生命的等待。在栖居的世界里，低声细语长成有力的言语，小小的种子繁衍成丰硕的收获。哪怕几乎听不到、几乎看不见，所有还缺乏形式和力量的生命，都在栖居的范围内得到充分滋养。栖居是时间性的，它不断把一条笔直、不受干扰的路径贯通成日常圆融、循环的曲线正是这种曲折和弯曲环绕成脆弱的生命得以安然生长的空间摇篮：那是我的家乡，黄土与黄沙堆垒出的穷乡僻壤然而大自然的馈赠毫无保留麦草与田野，窗边的月亮金黄灿烂就像装满烤熟的土豆的圆盘这是地方永恒的芬芳，触手可得。（叶超《空间5》）
　　但是，从荷马开始，诗人都要启程。如果说栖居是生命的诞生，那么旅程是生命的延续，旅行是接受分离，它始于痛苦和斗争。所有的道路都带着产道的印记，带着它的挣扎和痛苦，带着它所承诺的自由。旅行要求我们抛开心中的珍宝，抛开被栖居地的声音和景象所包围的奢侈；使我们离开熟悉的床垫，面对危险的石头，面对恶劣的天气，面对陌生人的背叛，面对未知语言、法律和习俗不同的尴尬。
　　这必然是一段苦旅。诗人的追求不能仅靠一时的热情澎湃和抖机灵来实现：只有少数夜游者秉着残缺的蜡烛在漫漫长夜里为此时醒来的人们照亮和驱寒。（叶超《此时（7）》）生命溪水之意义不在于无情地冲刷岩石的记忆而在于无声的流淌。（叶超《落叶集（2）》）不能通过遵循万无一失的程序或无懈可击的方法来产生，也不能通过一种意志行为来召唤。诗人所寻求的真理、启示或存在，来自永远无法触及和控制的源头，诗人只能期待恩典向他走来：多少年来我所做的只是寻找等到那个人，则无论什么地方。（叶超《寻找地方》）因而，诗人不能轻易转身。除非经历过充实与完成，否则苦行的转身就是绝对的断裂，是对过去的失去。而充实的经历使转身成为诗歌、神灵和行者的相互创造，成为真正相互存在的果实。它让诗人有能力从纠结中、虚无中解脱出来，从陷阱和路障中溜走：我的超越终将是虚无但我曾经超越过虚无我的希望如是告诉我。（叶超《写作与生活8》）
　　生命的返乡
　　返乡是一种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旅程，诗人从故乡起航去往远端，然后回到这里，带着旅途中的物质和精神成果：我在这里出发我在这里归宿我有一些先辈我有一些后代世世代代界限限界。（叶超《世界1》）在这个世界上，诗人只有真正立足，找到了自己的家，才能激起诗歌的冒险精神。只有拥有深爱的家园，唤醒内心对出游和归宿的渴求，才能打动他去探索一个宇宙。返乡构成了伟大的解释和反思任务，它要求诗人为听众做好准备，回顾旅程，并为混乱的事件带来秩序和相关性。倘若没有这个任务，诗歌的努力就不完整：也许，人类共同的梦想只是回家而在家中，却做着各种梦。（叶超《今日，我们如何读义孚》）归途构成了事件和意义的大汇合，它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统一起来；它谈论高度和深度、远处和近处，将整个世界都汇聚在归途。
　　然而，诗人无法久居。在有限的时空中，诗人的返乡也终将是无家可归：藤蔓攀援着大树我无所攀附只在时间的尽头等你。（叶超《时间（3）》）获而一无所获归而不知归处。（叶超《时间（9）》）这个世界仍然无一例外地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那些吟诵的人永远关闭。返乡的诗人会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这个世界之所以让人着迷，正因为它永远无法被完全占有或理解。那种奇怪的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感受，恰恰呈现出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它被一道门槛保护着，任何人都无法独自接近。
　　从栖居到旅行，再到返乡，可以理解为从圆形到椭圆形的过渡，需要始终保持圆的特征。当椭圆坍塌成一条直线时，这个过渡就彻底完成，旅程就失去了它原有的节奏，成为空格。这时，旅程就不再有一个整体的结构，纯粹的线性变成了条条的空洞事件，且无法将它们捆绑。每一个事件拒绝相互回应，它们自说自话，没有开始和结束；每一个事件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失去了指代后续和前一个事件的特征。诗人牢牢记得：意义从对起源的忠诚中生长出来；事件之间相互对话，从而形成一个整体的力量，都需要依赖于一个起源地，依赖一种联系、一种爱、一种怀疑、一种疏离。倘若拥有了它们，栖居就能将不同的元素编织成一块布，拒绝破裂或突然转变，让离去和归来的人完成夹杂着陌生的亲切相会。好在，大地会在那里等待，默默守望：广袤的黑色苍穹连同大地在漫长的时间隧道中承载我们，来去穿梭无休无止。（叶超《此时2》）
　　归宿的尽头，终有一死，诗人深谙此无常的命运。人类称呼自己为凡人，并将神灵尊为不朽。然而，当诗人开始认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有限的那一刻，对生命原力的深沉呼唤却从心弦自然迸发（社会科学报社融媒体思想工坊出品全文见社会科学报及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