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魂甘肃诗歌 收录于话题 甘肃诗歌八骏103 诗人孙立本3 孙立本的诗 诗人孙立本 过崇尔乡 身穿氆氌袍子的藏族妇女 在青稞的黯黄中旋转 她们跟随着轰鸣中的收割机 把那些倒地的青稞 一一抱进怀里 疾步走向地边崭新的拖拉机 我驾驶车子缓缓经过 看见她们沉重地起伏的身体 在伏天的日头中发光 驴子们穿过尘土飞扬的树荫 踱步到坑洼待修的路中央 崇尔乡的落日浸泡在汗水中 被她们和即将到来的 黄昏一起运走 与一群蚂蚁对饮 与一群蚂蚁对饮,落日之中 一些行迹斑斓的光点,成为天空中 太阳沉落的背影,在我们眼眶的深潭中旋转 与一群蚂蚁对饮,身畔流淌的逝水 名曰洮河。它们曾经多么清澈和自由 像八百里无际的水泊 现在却被命运的刀斧一次次斩断 改变了行程和方向 与一群蚂蚁对饮,山野葱茏 闪亮得令人炫目。大地上的野草莓 一颗一颗,像悬挂在苍穹的星辰 和尘世的灯笼 与一群蚂蚁对饮,手中的一首诗 清风刚刚朗诵了它 一群蚂蚁在我眼里,就是一群 唐朝的诗人。醉意中 我忽略了李杜,不计浩然,不论岑参 只觑见摩诘,为我所心仪 他端着一枚草叶的酒觞,却盛满了 诗意的山水田园 与一群蚂蚁对饮,我们的风骨 如茂密的树林长出翅膀 驮取我们,仿佛坐上圣洁的白云 与一群蚂蚁对饮,我们的心智 似啁啾的鸟啼滴入肺腑 滋润我们,仿佛啜饮美妙的甘露 与一群蚂蚁对饮,活在人间 我们只是几介怀揣肝胆和诗歌的布衣 于初夏的青年林,摹仿一回《水浒》,嚼花生米 打军体拳,吼《好汉歌》。荡气回肠的酒局 却被一群不速之客的蚂蚁,生生搅乱 与一群蚂蚁对饮,相谈甚欢 蚂蚁有蚂蚁的智慧 人类有人类的蒙昧 这或许就是自然万灵,生存和哲学的炼金石 这或许就是天地之间,轮回和繁衍的生命术 暴雨的瓢子里泼出刀子 小满的五月,我看不到灌浆的作物 暗下来的黄昏乌云滚滚 再暗一点的时候,就是狂风 勾引来了暴雨 洪流泛滥,像疯癫的野兽冲过山川 村道和新修的院落 泥地族村那些被冲毁的泥坯房 顷刻之间,轰隆隆地倒塌 麦苗已经吐青,但难以扼制自然的法则 命运多舛的岷州,除了灾难 还有什么是我们共同拥有的? 冰雹泼天盖地,只一瞬间 就使我们揪心在夏天里的庄稼遭殃 被打回严寒的冬季 颗粒无收 暴雨的瓢子里泼出刀子 让那些渺小的草民无处藏身 暴雨的瓢子里泼出刀子 扎痛故乡的大地,伤口满心 我的泪水已落在受灾中的山沟村 目光却半道折了回来 看见那些被冰雹裹埋,被洪涛吞噬的事物 那是七条活生生,被洪魔带走的生命啊 深陷在淤泥中的灵魂 苦苦挣扎 我想伸手拉住他们,却只是徒劳的拉住了 一把黑暗的泥土 骨麻湖 桑坝之乡,黑拉村以西,深秋里的骨麻湖 异常安静 我和它有不同的寂寞 白霜开,露珠硕大 它们不久后就会消失,变成一些夜晚的星辰 石崖上缭绕的雾岚 嬗变为迷幻的桑烟 骨麻湖的另一面,被高原的风吹着,吹成一剂 敷贴草原衰败的膏药 过达秀寺 忽略掉秋天的虫鸣 筑建中的达秀寺,是花园乡一簇野菊 最为明亮的隐喻 有人转动新做的经筒 滚动的曲线里有轮回的昼夜 一个喇嘛穿过佛殿,一袭绛袍 像一枚红叶飘过 他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透过夕阳 仿佛被尖利的石峰雕刻过 秋风吹拂达秀寺 吹拂它内部的光 我的心想要贴近,却被它轻轻的波澜隔开 落日怀揣神秘的事物 落日不同于晨曦的露珠,不会忘记 藏地迭部石峰的刀削斧劈 落日和我们异地出发,同时到达 并加入我们,在木质的天梯上比赛爬山 落日和我们一起饮青稞酒,嚼牛肉干 累了,小憩在一片格桑花旁 落日怀揣神秘的事物,一块马蹄铁 在扎尕那山巅,拥有了不败的金身 斗拱记 1hr藏地甘南,风中飘动有灵的经幡 桁檀斗拱像盛开的覆莲 2hr秋色纷飞。木匠大舅有亮如星辰的眼睛 高于星空的技艺 他混同草色,不显真容 大锯扯动,刨花飞舞 他给佛殿的柱间做下人字栱 榫卯是建筑里抗震的美学 斗拱悬于寺院如一穴鹰巢 3hr大舅手持凿子,像虔诚的僧人 手握经卷 他一一做出那些梁柱、梁头和雀替 他一一雕镂那些花饰:火焰、宝轮、云纹和卷草 但他最偏爱的还是那些覆莲和仰莲 歇息时,他吐出的烟圈 像飘动的云朵,转动的经筒 和袅袅的桑烟 4hr外檐斗拱,柱头科、平身科和角科 层层挑出。大舅灵活的双手 让它们和振翅的鸟雀一一重叠 那些翅膀与镂空的花瓣,他一一触摸 像触摸到一尊通灵的神 远处的山,已落了薄雪 像另一尊安静的神 5hr新做的门窗掺加黑烟、清油和酥油 小椽承接的檐口 容纳诵经与风声 红墙之外,阳光里绣着玛艾花、虫草和 清凉的露珠 孙立本:胸中沟壑与眼里斑斓 来源:甘肃日报作者阿信 在岷县的千山万壑之间,坚持着一支甘肃诗歌的有生力量,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伊始,至今绵延不辍,其中不乏才情卓异者。孙立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认识孙立本,是在岷县的街头,他和他的老师、人称老潘的诗人潘硕珍一人推一辆破自行车,站在街边候我。老潘和孙立本都是很接地气的诗人,他们和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炖罐罐茶的外公眼中溢散的暖意,和那盏黑暗里静静燃烧的墨水瓶做的灯盏溢散的暖意是一样的它有多厚。这是我从立本新出版的诗集《大地如流》中随手翻出的一首诗的片段,那乡土的味道、乡土的暖意,弥漫开来,竟是如此醇厚,罐罐茶一样的醇厚。但我不愿意简单地把立本定义为乡土诗人,虽然他离不开乡土,他的诗中弥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乡愁,但他的诗,尤其后期的诗,注入了更多的现代意识,他诗的视野和版图仅仅用乡土是无法圈囿的。 立本最让我动容的,仍旧是他对吾乡吾土强力甚至是有点粗暴的诗意介入。在沟壑与斑斓一辑中,他一口气写了岷县及周边的30多条沟:喇嘛沟、水磨沟、马槽沟、瓦窑沟、落叶沟我相信他走遍了岷县的山川,想象着这个年轻人现在就在其中的某条山沟里溜达,扇着手中的草帽。但我更愿相信,他是黑鹰沟口的那只鹰,俯瞰着陇中的千山万壑,心怀悲悯,一遍遍书写这过于细致的描述,来自于一只鹰有力的观察与想象。立本切入乡土的角度是多方面的,但俯瞰和回首,无疑是最重要的两个视角。一个本就置身乡土的人,却又一次次在诗中回归乡土,这意味着什么?这种侧身和抽离的姿态和能力,一下子就把他和大多数乡土诗人区别开来。他表达的不止是乡土乡愁,而是生命的苍凉、苍茫和渺茫的归宿感,是诗人还乡。在某种意义上,乡土既是孙立本精神生命的原点,也是他精神生命的终点,两者之间,构成了迷人的诗意张力。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诗人在语言的召唤下歌唱,这就是诗人在乡而又望乡的原因。诗人还乡,就是回到心的本源,回到澄明之境。在这一点上,立本是自觉的,也是自信的,唯其如此,我才对他的写作怀有期待。 高原苍茫的击鼓人,敲打(落日)这面铜鼓。只有立本这样带着乡愁离开家园而最终又回到其诗歌故乡的还乡人,才能写出这样疼痛醒目的诗篇。也只有立本这样貌似憨朴实则胸中沟壑纵横,经历过心灵迷途、荒凉与困顿的诗人,故土家园在他眼中才会如此的绚丽斑斓。正如他在《二马沟》中所写:他用荒凉表现绚烂他用流水书写命运。 立本和那些怀有写作野心的诗人一样,在眷顾乡土的同时,也会把眼光投向远处,当然是他的生命轨迹划过的地方,华北平原、珠三角、北京、宁夏、陇东、天水、甘南。他显然没去过更多的地方,恐怕也没有坐过飞机,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可以容纳世界的心。文学(包括诗歌)写作一个重要的能力就是虚构,即凭借已知经验虚构未知世界的能力,不具备这种能力,就不会成为好的作家和诗人。立本应该是具有这种能力的,这种能力就是想象力。 他在《喇嘛沟》一诗中写道:软软一层酥油,这是喇嘛沟秋天的秩序吗喇嘛沟秋天的秩序是什么样子?这当然需要想象;因为阳光而得到修行的果子,在树上有着丰盈的安静之美,需要更强大的想象力。立本有很好的想象能力,也有自如的掌控语言的能力,他的诗歌语言正如诗人宋晓杰所言:通透、干净、纯朴、精准、内敛、沉静承载着岁月的风霜雨雪,发散着宗教的宽恕和慈爱。 立本的诗,就像岷县田间阳光雨露中茁壮的当归药苗,剔除杂草,勤施养分,涵养心性,假以时日和必要的耐心,定会给我们带来越来越多的惊喜。 他已经离开了生养他的村庄地古录村,离开了他精神生命的那个原点,却又距之不远在县城的街道上,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一家不大的店面。他与本源的故土和赖以谋生的县城之间,存在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也许,正是这种宿命般如影随形地伴随在他生命中的疏离感和漂移感,才使他一遍遍回首,写下了那些温暖而又疼痛的诗篇。 孙立本,八零后,甘肃岷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骏。定西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参加第八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六届高研班学员。诗作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飞天》等100多家纯文学期刊。诗作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等多个选本。曾获《中国报告文学》首届希望杯中国文学创作新人奖、第二十六届柔刚诗歌奖主奖、第二届山东省东营市黄河口驻地诗人奖、第五届甘肃省黄河文学奖、定西市第三届马家窑文艺奖等。入选第四届甘肃诗歌八骏。出版诗集《大地如流》。主编民刊《轨道诗刊》。 诗魂 公益平台,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