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人死后的意义

　　我笃信人死后依然有活力。
　　不，我不是说我现世的生命终结后，还会以一个有意识的生命形态活着。我坚信，死亡代表着我们生命无条件且不可逆转的终结。
　　我对人死后的认识更是平淡无奇。我相信在我自己死后，别的人还会继续生活下去。你可能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们知道人类不会永存，但大多数人却理所当然的相信，在自己死后，至少还会在一个时期内，人类会存在下去。
　　由于我们认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们便不会认真去思考它的意义。但我认为这样的想法，在我们的生活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它悄然地在我们的价值观，责任感，及该做什么事的意识形成过程中，起着支配作用。虽然这让人有些惊讶，但我们死后别人会继续生存即便是完全的陌生人（这种意识）会通过很多方式，让我们感到比我们自己和家人的生存还要重要。
　　想象一下一个假设的情形。假设你虽然知道自己能长寿，且可以平静地在睡梦中逝去，但地球和它上边的所有生物会在你死后的30天时，因为和一个大型行星碰撞而遭受灭顶之灾。你知道这个情况后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
　　如果你和我，以及和那些我和他们探讨过这个问题的人中的大多数一样，你就会发现，了解到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会让人苦恼不安。它还可能极大影响你怎样去生活。如果你是位癌症研究人员，你继续进行研究的积极性可能下降。（毕竟在你的有生之年，不太可能找到治疗癌症的办法，即便能找到，在剩下的有限时间里它又有什么用哪？）
　　同样，如果你是位工程师，从事加固桥梁抗震性的工作，或是位致力于改革政治或社会体制的社会活动家，或是一位总想让自己打造的家具经久耐用的木匠。如果在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时，这些工作又有什么区别哪？
　　如果你是位小说作家，或是位剧作家或作曲家，你可能没有了写作或作曲的理由，因为这些有创意性的工作，需要有构想的读者或听众，并在认为能流传下去时才会去做。在知道自己死后人类很快会消亡，你还会生孩子吗？可能不会了。
　　请注意，人一般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不会放弃这些打算。当然，很多人对死亡心存恐惧。但是，即使是那些怕死的人（以及那些不相信有来生的人），虽然知道自己终归会死，依然会相信自己的工作具有价值。因而，我们死后其他人会继续生存，能通过某种方式，让我们感到比自己的生存还要重要。
　　其原因可能看似很简单：如果地球会在我们死后的30天内毁灭，那么我们关心的那时活着的所有人，都会遭遇一个突发的惨烈结局。配偶和生活伴侣，孩子和孙子，朋友和情人：都注定会死去。或许是因为我们对自己所爱人的关心，才让我们对自己身后的灾难感到恐惧。
　　但我不认为这是全部理由。考虑一下另外一种假设的情形，它源自P。D。詹姆斯的小说《人类之子》。在詹姆斯女士的小说中，人类已经变得不能繁殖生育，25年里没有出生一个孩子。想象一下你自己处于这种环境中的情形。活着的人都超过了25岁，随着人口不断老化，人类的消亡渐渐临近。你会做何感想？
　　在地球撞行星的例子中，很多工作都失去了意义：癌症研究，增强抗震性，社会和政治活动等等。除此以外，像詹姆斯女士在小说里栩栩如生描写的那样，人类由于失去了生育功能，会普遍产生沮丧，焦虑和绝望情绪。
　　一些人会从宗教信仰中寻求慰籍，其中有些人能获得安慰。另一些人则从能满足内在需要的各种活动中享受快乐：听音乐，探索自然，和家人及朋友共度时光，享受美食美酒等。但在人类面临灭亡时，这些活动也难尽人意，且都带着悲哀伤感的色彩。
　　请注意，这种情况和地球撞行星的情况不同，没有人会死于非命。因而，人们对生活在一个不能生育的世界所产生的担忧，和我们对自己的亲人会死所感到的恐惧是不一样的。（当然，他们最后终究都会死，但这和自然的情况一样。）这种绝望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没有新生人口。
　　这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意识到我们自己，及我们所认识的和所爱的人，有一天终究都会死，不会让大多数人对生活失去信心。但是，了解到不会有新人降生到世上，则会让我们觉得很多事情失去了意义。
　　我认为这说明一些流传甚广的利己主义理论，充其量仍然是太过简单了。虽然我们可能自私自利或自恋，我们寻求生活目标和价值的能力，依赖于我们对自己死后对他人生活的预计。
　　即使是那些一心钻营致富狂傲自大的富豪，在人类即将消亡时，也会发现他们的雄心勃勃失去了任何意义。虽然有些人可以不靠陌生人的好意生活，但实际上每个人都要依赖未来陌生人的生存。
　　同样，我认为个人主义的很多类似理论也都太过简单了。虽然我们作为个体的价值观和目标千差万别，而且尽管要靠我们每个人来判断什么是好的和有价值的生活，但大多数人都是按着相信人类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想法，在追求目标和实现价值。失去了这样的信仰，我们对自己价值观和目标的信心就会消弱。
　　这给那些认为除非人死可以复生否则生活就没有意义和目标的人，也上了一课。认识到我们所做所为的重要性，不是要相信有来世，而是相信人类至少会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延续生存下去。
　　但是，人类会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存在吗？虽然我们都相信我们死后别人还会继续活下去，但我们也知道人类的生存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不是所有这些威胁都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但是其中一些最严重的威胁却是人类制造的，如像气候变化和核扩散问题造成的那些威胁。
　　那些关心这些问题的人，经常敦促我们要牢记我们对后人所担负的责任，他们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他们强调说，我们责无旁贷，不要让地球以后让人无法居住，不要恶化我们后代生活的环境。
　　我同意这些观点，但是，事情还有另一个方面。是的，我们的后人要靠我们给他们创造生存条件和幸福生活。但是，我们自己要过上幸福的生活也要靠他们和他们的生存。
　　因此，我们消除对人类生存的威胁不是仅仅因为我们对后人的责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要让后人过上好日子：这就是，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还没有认识和意识到，他们早就和我们息息相关了。
　　译者达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