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那些好医生四

　　四、乌拉山下的女娃娃大夫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乌拉特草原上，牧民吉尔格勒家里，遭受了一场大喜大悲的冲击和煎熬。那天，吉尔格勒的妻子乌日娜怀胎十月，突然临盆。附近唯一的一位接产婆却去了千里之外呼和浩特的儿子家。全家人心急如焚，束手无策。所幸生产顺利，乌日娜在额吉（婆母）的协助下，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全家人欣喜无比。吉尔格勒兴高采烈地在产房门前醒目地挂上弓箭，以示男童降生。铁锅里煮着大块的手扒肉，铜壶里烧着喷香的奶茶，老额吉忙里忙外，招待着策马前来送礼祝贺的女宾。屋里祝福的话语盈耳，吉祥的颂词飘荡，一派喜庆气氛。然而，谁也没想到，乌日娜生下孩子后，胎盘却迟迟生不出来。乌日娜仍流血不止，疼痛难忍。吉尔格勒飞身上马去请医生。一小时后，牧区的赤脚医生请来了，是一位刚受过两个月培训的年轻小伙子。他戴上听诊器听了听心脏，取出温度计量了量体温，却不知怎么救治。吉尔格勒只好又去请别的大夫，请来的是一位老中医，他胸飘长髯，似有仙风道骨，把脉片刻，开出一剂药方。汤药喂下一大碗，未有丝毫好转。后来又有巫婆神汉前来，他们装神弄鬼，念咒驱魔，乌烟瘴气折腾了一头汗，不见一点功效。巫婆神汉泄气了，拍拍屁股走人。临走扔下一句话：你们家定是得罪了神灵，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看着躺在床上的爱妻脸色腊黄，虚弱不堪，吉尔格勒肝肠寸断，全家人痛哭失声。关键时刻，年轻的赤脚医生说：先别哭！咱们再想想办法几个不肯离去的医生聚在一起商量起来。老中医说：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看这个症状必须要请妇产科大夫，才能解决问题。大家都赞成他的看法，可是到哪里去请妇产科大夫呢？赤脚医生骑马跑到生产队往公社卫生院打电话。院长在电话里说：卫生院也没有妇产科医生。旗医院虽然有妇产科，但是离此地有二百里，产妇又不能骑马，显然去不了。方圆几十里，只有乌拉山下的兵团化肥厂医院有妇产科，你们不如去那里看看。
　　赤脚医生和吉尔格勒各骑一匹马，又牵上一匹马，冒着漫天风雪，直奔化肥厂医院。一路上，吉尔格勒下定决心，就是磕头也要把医生请来。
　　快要天黑的时候，化肥厂医院已经下班。妇产科的赵惜桂大夫在宿舍正准备吃饭，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闯进来两位风尘仆仆的蒙族老乡。听了老乡心急如焚的情况介绍，赵大夫马上放下饭碗，通通通跑回妇产科，手脚麻利地准备好医疗器械，背起医疗箱就走。到了门口才发现，来接她的交通工具竟然是高头大马。从来没骑过马的她傻眼了。蒙族老乡看出了她的为难，连忙解释说：不要怕，上吧！这是一只很通人性的老马，性情比绵羊还温和，连三岁小孩儿都能骑。在他们看来，骑马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赵大夫看看地上越来越厚的积雪，路又远，骑自行车肯定是不行。想到危在旦夕的病人，她咬了咬牙，在老乡的帮扶下，骑上了一匹枣红马。三匹马一上路便撒开四蹄在茫茫雪原上飞奔起来，赵大夫只觉得雪片打在脸上如同碎石，大地在不停旋转。她战战兢兢伏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任马背波涛般起伏。枣红马越跑越快，突然，她被颠离了马背，从马脖子上重重摔下来。通人性的红马格登一下站住了。二次上马后，赵大夫按老乡的指导，双腿紧紧夹住马肚，感觉坐得稳了些，但是在马匹转弯时，她还是被腾空甩在了雪地里
　　两小时后，一行三人终于飞马来到吉尔格勒家门口。屋里望眼欲穿的人们听到马蹄声一齐涌出门外。当这位妇产科大夫一瘸一拐走到近前时，吉尔格勒的家人、亲友、和各路医生不禁大失所望。请来的人竟然是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儿，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大家互相对视一眼，心想这女娃娃能顶事吗？
　　十分钟后，女娃娃大夫从产房走出来，告诉大家胎盘已从母腹中顺利取出，母子都获平安。吉尔格勒一家喜泪交流，一屋子人互相道喜，连说得救了！得救了！大家一起举起银杯向主人祝酒。（这位当年的女娃娃大夫是我的妹妹，这是她在四十多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