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恩怨一

　　（一）
　　清朝，顺治年间。
　　紫禁城，慈宁宫。美丽端庄，雍容华贵的孝庄皇太后端坐在炕上抽水烟，她三十出头，体态丰腴，肌肤白净，身穿宝蓝盘锦宫缎旗袍，外罩缕金坎肩，头上簪着翡翠如意扁方，斜插八宝龙凤钗，胸前的衣襟上挂着一串红玛瑙珠子，手上戴着金玉指套，脚踏镶珍珠的花盆底宫鞋。
　　门上珠帘卷动，宫女苏嘛喇姑进来，屈膝行礼：皇太后，吴克善王爷和两位格格到了。
　　孝庄太后笑逐颜开：快请他们进来。
　　吴克善是蒙古科尔沁亲王，也是孝庄太后的亲哥哥。清朝有满蒙联姻的习俗，当年孝庄太后和她的姑姑哲哲、姐姐海兰珠一同嫁给先帝皇太极，哲哲贵为中宫皇后，海兰珠宠冠后宫。姑侄同嫁一夫，这在汉人看来是乱伦，但在满蒙民族的婚姻中却是习以为常的事。
　　皇太后吉祥！吴克善领着两位衣饰华丽的蒙古少女向孝庄请安。
　　哥哥快请起。孝庄忙上前扶起他，感慨万千地说：哥哥，我们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你还像当年那样英俊魁梧。
　　吴克善笑着说：我老了，倒是妹妹依然美艳动人，依然是满蒙第一美女。
　　哥哥又取笑妹妹了。
　　吴克善说：妹妹，这是小玉儿，是硕塞堂兄的女儿。
　　小玉儿年方十七，身材高桃，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小玉儿拜见姑母。小玉儿向孝庄行了家礼。
　　孝庄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慈爱地说：小玉儿，来，让姑姑看看，真是长得如花似玉。
　　吴克善又指着另一位少女说：这是我的女儿长珍儿。
　　长珍儿只有十三岁，圆圆的脸庞，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十分漂亮。
　　苏嘛喇姑领着宫女们送上热腾腾的奶茶和香喷喷的客食（点心）。
　　孝庄喝了一口奶茶，问：吴克善哥哥，小玉儿定亲了吗？
　　没有，小玉儿心高气傲，前来向她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她一个也看不上眼。我这次把她带进京，就是想请皇太后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孝庄笑盈盈地说：哥哥放心，我们大清有的是巴图鲁（勇士），我一定为小玉儿物色一位乘龙快婿。又命苏嘛喇姑：两位格格一路辛苦，你先带她们下去休息。
　　小玉儿和长珍儿跪安退下，跟随苏嘛喇姑往外走。
　　皇额娘，皇额娘。小皇帝顺治没头没脑地跑了进来，与长珍儿撞了一个满怀。
　　顺治名叫爱新觉罗福临，与长珍儿同岁，他个头很高，长得十分英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
　　长珍儿被撞倒在地，气得怒骂：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家伙撞了本格格？
　　顺治生气地问：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骂朕没长眼睛？
　　苏嘛喇姑一把拉住他，关心地问：皇上，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毛燥燥的？有没有撞疼？
　　吴克善跪下请安：臣吴克善恭请皇上圣安。
　　舅舅。顺治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和他行了一个抱见礼。
　　吴克善对小玉儿和长珍儿说：你们还不快见过皇上？
　　小玉儿和长珍儿连忙行礼，顺治指着长珍儿问：舅舅，她是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也没有？
　　福临，不准胡说。孝庄太后说：她是你舅舅的女儿，你的表妹长珍儿。
　　顺治厌恶地瞪了长珍儿一眼，长珍儿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顺治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小玉儿，问吴克善：舅舅，她也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她是你硕塞舅舅的女儿。
　　顺治年纪虽小，却很早熟，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已略有所知。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小玉儿面前说：玉姐姐，你长得真美，比皇额娘还美。
　　小玉儿娇羞地说：皇上过奖了，小玉儿怎么能和皇太后相比呢？
　　孝庄太后说：两位格格先下去休息吧，我已命御厨备下宴席，晚上我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二）
　　小玉儿在宫女的引导下，来到一座宫殿里，刚进门，就被里面豪华的陈设惊呆了。她是蒙古格格，从小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蒙古的王府连这儿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这是一间套殿，内外殿之间隔着一层摆满珍品古玩的紫檀木架子。打起珍珠帘，里面是寝室，朱帘绣幕，美伦美奂。靠墙一张象牙床，悬着大红销金帐，铺着苏绣锦缎被褥。床前有一张梳妆台，雕龙刻凤，镶金嵌银。
　　孝庄太后命苏嘛喇姑给小玉儿送来崭新的旗袍和花盆底宫鞋，还有许多精美的首饰，其中有一支翡翠珍珠凤钗，凤嘴里衔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玉；一对雕刻得十分精细的檀香木手镯，还带着淡淡的幽香；一只纯金点翠的扁方，左端垂着长长的璎珞，摇摇曳曳，煞是好看。
　　小玉儿沐浴更衣，宫女们服侍她换上桃红色撒花宫缎旗袍，脖子上围了一条浅绿色，垂着流苏的绣花丝巾，佩上香气袭人的荷包，换上花盆底宫鞋。满头青丝束在头顶，平分两把，梳成满洲女子最爱梳的两把头，上面横插一只金扁方，脑后的余发梳成低低的燕尾式，簪上凤钗、玉簪、珠花。
　　慈宁宫里，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皇太后、皇上、摄政王多尔衮上座。东边是吴克善王爷和豫亲王多铎，西边的两个位置空着，是留给小玉儿和长珍儿的。
　　摄政王多尔衮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子，先帝皇太极的异母弟。皇太极英年早逝，孝庄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福临继位，不惜委身于多尔衮。福临在多尔衮的扶持下当上皇帝，多尔衮成为摄政王，孝庄按照满蒙民族的旧俗：父死子妻继母，兄亡弟娶寡嫂，下嫁多尔衮。豫亲王多铎是多尔衮的同胞弟弟，年近三十，性情豪爽，骁勇善战。
　　一阵香风袭来，小玉儿和长珍儿进来，行礼请安：皇太后吉祥，皇上吉祥！
　　免礼。孝庄和蔼可亲地说：两位格格，见过摄政王和豫亲王。
　　小玉儿在科尔沁的时候就听说多尔衮、多铎两兄弟是大清的开国功臣，战功卓越，权倾天下。多尔衮雄才大略，多铎智勇双全。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俩，只见多尔衮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相貌英俊。多铎和多尔衮长得很像，只是比多尔衮更为年轻，更为英俊。
　　多铎从未见过像小玉儿这样清丽雅致的女子，不禁看呆了。小玉儿见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越发显得娇艳欲滴，明艳动人。与此同时，小皇帝顺治也一直痴痴地看着小玉儿，而小玉儿却浑然不知。
　　多尔衮亲切地说：两位格格，快请坐吧。
　　小玉儿和长珍儿在西边坐下，宫女们为她俩摆上杯筷，斟上美酒。
　　多铎笑着说：吴克善王爷，我早就听说小玉儿格格艳冠群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觉得玉格格不像蒙古人，也不像满洲人，倒像是一位江南佳丽。
　　吴克善莞尔一笑：豫王爷说的是，我们科尔沁的人也这么说。
　　长珍儿插嘴说：我在科尔沁的时候就听人说，豫王爷喜欢汉家女子，前年攻打江南的时候还带回一位江南美女做了福晋，不知我们玉姐姐和您那位‘蛮子福晋’比起来哪个更漂亮？
　　多铎很尴尬，吴克善严厉地说：长珍儿，不得放肆。
　　多尔衮开玩笑地说：多铎，你真是臭名昭著，你看你的丑事都传到蒙古去了。
　　孝庄太后笑着对他说：你也别光说多铎，你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都笑了，小玉儿抬起头，正巧与多铎的目光相遇。四目相对时，两人竟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在千百年前就早已相识了。
　　次日一早，小玉儿妆扮一新，来到慈宁宫向孝庄太后请安。
　　给姑姑请安。小玉儿蹲了一个万福。
　　快起来。孝庄指着身边一位衣饰华丽、浓妆艳抹的美妇人说：小玉儿，这位是豫亲王的侧福晋刘三秀。
　　刘三秀是江南女子，三十出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曾经嫁过人，丈夫早逝，后被多铎看中，纳为侧福晋。当时，满人都叫汉人南蛮子，因此宫里人都在背地里叫刘三秀蛮子福晋。
　　苏嘛喇姑端上来两盘点心：一盘奶油饽饽，一盘萨其玛，微笑着说：这是御厨房刚做好的点心，请皇太后、侧福晋、玉格格尝尝。
　　刘三秀刚吃了一口饽饽，只觉一阵恶心，忙用手帕捂住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孝庄关心地问。
　　刘三秀羞涩地说：回皇太后的话，臣妾是有喜了。
　　真的？孝庄笑逐颜开：豫亲王一定很高兴吧？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刘三秀笑容满面。
　　小玉儿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这个蛮子福晋确实有几份姿色，可毕竟不年轻了，而且还嫁过人，真不明白多铎为什么会喜欢她？
　　（三）
　　皇太后驾到。
　　小玉儿忙放下手中的书本，迎了出去：恭请皇太后圣安。
　　快起来。孝庄携着她的手，微笑地看着她说：小玉儿，姑姑来给你道喜了。
　　小玉儿脸一红：姑姑，我有什么喜事？
　　孝庄慈爱地说：豫亲王的嫡福晋去世多年，他想娶你为继福晋。
　　姑姑？小玉儿怔了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孝庄柔声说：多铎的年纪虽说比你大了些，可满蒙联姻这么多年，年龄和辈份早就不计较了。当初我嫁给先帝时只有十三岁，而先帝却都快四十了，而且先帝还是我的亲姑父。
　　小玉儿垂下头，娇羞地说：可我听说，豫亲王喜欢那个南蛮子刘三秀？
　　孝庄笑着说：刘三秀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汉家女子，怎么能和你相比？姑姑看得出来，多铎对你是真心的。
　　小玉儿的脸更红了，娇声说：小玉儿听姑姑的。
　　这就好。孝庄欢喜地说：姑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姑姑已经和摄政王商量好了，立长珍儿为正宫皇后，让她先和皇上定亲，过几年就成亲。我们科尔沁又要出一位皇后了，这大清的后宫永远都是我们蒙古女人的天下。
　　几天后，孝庄太后以顺治皇帝的名义颁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顺治皇帝与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之女博尔济吉特氏长珍儿定亲。
　　第二道：晋封和硕豫亲王多铎为辅政叔德豫亲王，赐金五千两，银五万两。
　　第三道：克尔沁贝勒硕塞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小玉儿，指婚辅政叔德豫亲王多铎为福晋。
　　顺治不愿意和长珍儿定亲，找到孝庄太后又哭又闹：皇额娘，儿臣不要娶长珍儿，儿臣讨厌她。
　　孝庄慈爱地问：福临，长珍儿是你的表妹，她又长得这么漂亮，你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顺治任性地说：我就是讨厌她，我喜欢小玉儿，我要立小玉儿为皇后。
　　不准胡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孝庄呵斥：小玉儿的年龄比你大，你们俩不合适。
　　可是顺治满心委屈。
　　孝庄打断他的话，严厉地说：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顺治哇地一声哭了，转身就跑。
　　豫王府的大厅里，宾客迎门，热闹非凡。亲王贝勒，王公大臣们都争着向多铎敬酒，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摄政王多尔衮和英亲王阿其格是多铎的同母兄弟，更是轮流给多铎灌酒。
　　多铎只得求饶：两位哥哥，饶了我吧，我已经喝了很多了。
　　多尔衮略有醉意，笑嘻嘻地说：多铎，你是不是急着要去见你的新娘子？不行，你可不能重女色轻手足，今天你不陪我们喝个痛快，休想进新房。
　　阿其格醉醺醺地说：多铎，你娶了小玉儿这么个天仙美人，哥哥我嫉妒你，就是不让你进新房。
　　新房里布置得富丽堂皇，门窗上贴着大红双喜，供桌上燃着龙凤双烛，床上挂着百子帐，铺着龙凤被，放着鸳鸯枕。
　　小玉儿艳妆丽服，盘膝坐在喜炕上，等待新郎的到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三四个侍女扶着酩酊大醉的多铎走了进来。
　　小玉儿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一个侍女笑盈盈地说：回福晋的话，王爷喝醉了，是摄政王和英亲王故意把王爷给灌醉的。
　　侍女们把多铎扶到床上，服侍他宽衣解带，又喂他喝下醒酒汤。小玉儿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福晋，请早些安歇，奴才告退。侍女们说完，行礼退下。
　　小玉儿坐在床边，看着多铎，轻声呼唤：王爷，王爷。
　　多铎没有反应，小玉儿有些失望，新婚之夜难道就这样过了？她取出丝帕，轻轻为多铎擦拭脸上的汗水，娇嗔地说：王爷，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的酒呢？
　　这时，多铎忽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拉。
　　小玉儿又羞又惊：王爷，你没有喝醉？
　　多铎亲吻着她说：小宝贝，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怎么能喝醉呢？外面那些人坏得很，存心要把我灌醉，我要是不装醉，他们是不会放我进来的。
　　小玉儿依偎在他怀里，娇羞地说：你真坏。
　　多铎亲吻着她说，小玉儿，我的宝贝，你是我的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次日一早，多铎带着小玉儿进宫拜见孝庄太后。
　　孝庄拉着小玉儿的手，对多铎说：多铎，你要好好对待小玉儿，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多铎笑着说：皇太后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小玉儿的。
　　长珍儿上前行礼：长珍儿给豫亲王、福晋道喜。
　　小玉儿双手扶起她，笑逐颜开：妹妹，你是将来的皇后娘娘，你这一礼，姐姐可受不起。
　　姐姐长珍儿羞得面红耳赤。
　　皇上呢？他怎么没来？孝庄对苏嘛喇姑说：你去把皇上请来，他也该来见见多铎王叔和新婶婶。
　　苏嘛喇姑来到乾清宫，见顺治正和几个小太监们蹲在地上斗蛐蛐。
　　苏嘛喇姑行礼请安：皇上，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
　　顺治头也不抬，冷冷地问：有什么事吗？
　　豫亲王和新福晋进宫谢恩，皇上也该去见见他们。
　　顺治心中一痛，恼羞成怒地说：不见，不见，朕不想见到他们。
　　皇上苏嘛喇姑为难地说：您不去，皇太后会生气的。
　　你告诉皇额娘，朕肚子疼。
　　苏嘛喇姑无奈，回到慈宁宫，对孝庄说：皇太后，皇上说他肚子疼。
　　长珍儿插嘴：皇上骗人，他就喜欢耍这种小把戏。
　　长珍儿。小玉儿喝住她，陪笑说：皇太后，既然皇上身体不适，那臣妾改日再来向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