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的爱情

　　过了冬至，剩下的一节残冬，总是清冷阴霾，不到春节，似乎都难以见到阳光，破涕为笑之前，总是难以将笑容示人。
　　难得在冬天的早晨，阳光会露出笑容。在院子里，我发现那棵孤独的银杏树，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贪婪地把阳光一丝丝，一串串，一片片都吸附过来。仿佛满世界的阳光都跑到院里来了。坐在微凉的台阶上，闭着眼就能触摸到满眼的澄黄，摊开手就能抓住盈握的暖意。银杏绽开的一树金黄，恍如佛像金顶上的光冕。
　　这座千年古寺，历经沧桑，最初的建筑早已不复存在。后来几番修饬，寺宇楼阁禅房精舍更见恢宏。只是千年的佛殿依然祀奉，殿前的银杏树还在原来的位置。树和佛殿是不会移动的。佛殿保持原样，树却不停生长。树越长越高，渐渐地树冠就超过了屋顶，把佛殿给罩在树荫之下了。树栽下去，就安于现状，静静地不再挪窝，人是来来往往的。结果，修行的僧侣生死轮回，早成了一抔黄土，树却仍在老地方随着年轮生生不息地成长。
　　去看银杏树的那天，恰逢农历初一，正是焚香礼佛的素斋日子。已近年关，似乎有什么大型集会。佛殿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忙着在寺院前登记功德，或者在大殿间烧香拜佛。
　　这个季节，全身披满金黄的银杏，叶子开始凋零。整个冬天，庭院会积满厚厚的落叶。落叶任由堆积，寺里的僧人也不来清扫，不是偷懒，而是不忍拂拭。
　　庭院中只有一棵银杏树，银杏树下只有一对恋人。恋人正在银杏树下拍照，时有落叶飘下来，落在衣裾上，那女的就咯咯的笑着，又用双手捧起一把落叶撒向天空，天女散花似的，将全身缀满金黄，像是华丽的新嫁衣。恋人牵着手走在银杏叶上，仿佛走过金黄的地毯，走向结婚的礼堂。这是一对幸福的恋人。
　　初春时，银杏树上的叶子会全部落光，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疏离地伸向天空。等着在春风细雨中绽放新蕊，经过一夏的蝉鸣，秋霜后仍会是满树的翠绿。然后在一场场北风的催逼下，一阵阵冬雨的浸润中，在某一个寒夜里，忽喇喇地变幻成满树金黄。接下来的一个月，每一阵风过，都会带走一些落叶。叶子不是一下子全掉落的，而是一片片随风飘零。四季嬗变，周而复始，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凋谢，都是一个过程，生活也一样，是渐进的，看似一夜蜕变，其实都是时间的累积。
　　银杏叶子是一枚小小的木雕玉扇，颜色明黄，光线可以从背面透过来，扇面上有着细密紧致的纹路。它让我想起班婕妤的团扇和那份凄婉的爱情。吹落的叶子也不是枯枝般直坠而下，而是象长大的孩子要离开，母亲千般叮嘱，又象恋人间的离别，缠绵悱恻。飞落的过程缓慢回旋，上下飘舞，充满了依恋与不舍。
　　这多像爱情啊！恋爱浪漫，仿如飞翔在云端，但最终都要回归尘世，回到生活，要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可恋人总想着让恋爱的过程更持久，更绵长。即使有了家庭，也总愿爱情的甜蜜渗入婚姻生活。这样，面对日常生活的琐碎与争吵，就会少了一份枯燥和乏味，多了一份甜蜜与回甘。
　　我有一个梦。梦见千年的银杏化作一位姣好的女子，长跪在佛祖面前，祈求赐予一份美丽的爱情。我看到佛祖笑了，笑容充满灿烂，却拈花未语。如果五百年是求佛的一个轮回，那么银杏花般的女子肯定没有邂逅自己缠绵的爱情。但是我相信，她并不失望，仍在祈求。因为五百年的时光，她一定看到了人世间的爱情太多的悲欢离合，她已经不再是为她自己求佛了，更愿意以自己恒久的孤单换取人世间的众爱，让爱情象银杏一样缀满生活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