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花开地狱篇三秦三虎子

　　（三）秦三虎子
　　无论是上秦村，还是下秦村，无论是富贵者，还是贫穷者，只要提到秦三虎子，人人立刻回想起土匪儿子。只要想到土匪，人人会立刻想到臭名昭著的馒头山。这几年来，馒头山的土匪不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村民们唯一能够记清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苦难。
　　秦三虎子是什么样的人，村民们都清楚，其爹秦五十是个老土匪，当了一辈子的土匪，当然也和自己的名字一样，他只活了五十岁。五十岁生日那天，秦五十打发手下抢了好多财物，当然还包括女人。就在这一天，秦五十死在了抢来的女人身上，死的有些不明不白。秦五十死后，秦三虎子最终不太容易的当上了新的匪首。从此他继承了父亲的营生，做着外人眼中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样一来已有几个年头了。做惯了坏事的人，每天都过着提醒吊胆的日子，生怕谁将自己一刀或者一枪。可是今天却大不同往日，这个村民眼中恶贯满盈的匪首就躺在李翠娥家的炕上，一动不动，完全是一个死人模样。此时的秦三虎子，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进气多，出气少，腿上的伤虽简单地包扎着，仍不免有血流渗出。
　　秦二狗的右腿在一次战斗中受伤了，经及时抢救治疗勉强保住了一条腿，但是行动不方便，后来部队领导让他就回家了。刚开始秦二狗很不愿意，他一直对领导说自己还能够扛枪杀敌，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倒下，就还能站在抗战杀敌的战场上。后来他的腿确实疼的厉害，走路走不稳，尤其到了天冷的时候，那种痛是一种无法名状的痛。之后秦二狗实在坚持不住了，领导实在不忍心了就让他回家了。
　　秦二狗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万千。他想起很久未见面的老婆，那几个自己印象有点模糊的孩子，他手拄着拐杖，跛着腿，不知道家里的人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出意外，见到了老婆孩子该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没有怀疑过自己投军杀敌的决心，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受伤了，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他开始考虑到自己是不是一个负责人的丈夫和合格的父亲，即使这个想法他从来没有过，这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就这么想着，就这么走着，路过下秦村，经过馒头山，向着上秦村走去。寒风如刀割面，秦二狗的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边有一道水渠，被风的地方雪少些，雪少了就可以看见一些本来雪一多就不容易看不见的东西。
　　就这样，在路边的水渠中，秦二狗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里，一阵担心恐惧后，他终于走向前去细细查看。看完了，心里一股气，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馒头山的大当家秦三虎子。他开始后悔自己去查看这个倒在路边的人，他也后悔自己已经确信了这人还活着。虽然他对这人恨之入骨，割其肉，剐其骨，扒其皮，饮其血，都难解他的心头之恨。可是这个人还活着，不管他曾经怎样，现在他是可怜的，无人问津的一条苟延残喘的生命。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是不能见死不救的，他刚从战场上下来，他见惯了死亡，他不想再看到死亡，他想着任何一个生命都有理由和权利活下去。哪怕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只蚂蚁，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它，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明白活着的意义。他现在左右不了人的善良的本性，他就忍着痛吃力的带着秦三虎子回家去。
　　现在躺在炕上的秦三虎子不再是一只恶虎，而是一个可怜的人，现在秦三虎子没有任何身份，有的只是一个人的最基本的称呼。
　　老秦，你是不是有病，怎么把这个杂种带了回来。站在门口的李翠娥不解的抱怨着。
　　翠娥，多余的话咱就不说了，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事，现在他就是一个人。只要他有一口气，他还有活的希望，我们就要救他。
　　我说你的头是不是被咱家圈内的那头驴子踢了，他算什么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他是什么善茬吗？
　　秦二狗又望了望老婆和四个孩子，摇了摇头，嘴角一撇，做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后说道，踢了就踢了呗，反正是自家驴子，有感情，踢不疼。
　　李翠娥听了丈夫的话，直接没有说的了，扑哧一下笑了，四个孩子也被两个大人逗笑了。
　　秦二狗见状，靠在墙壁上，将小姑娘珍珠抱在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又说道，他这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如果他真死了，也是他的命。到时候我们挖个坑，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埋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就这样，一家人正说着。炕上的秦三虎子不住的咳嗽起来，身体猛烈颤动起来，瞪着两只没有血丝黯淡无光的眼睛，右手在身上乱抓，左手指着门外。
　　他怎么了？李翠娥将三个孩子拉至身后，恐惧的盯着丈夫。
　　他应该活不成了。秦二狗悄悄地说，他不想让几个孩子这么早的就经历死亡。
　　刚才秦二狗话已将李翠娥的心彻底软了下来，毕竟李翠娥有着广大人民群众共有的善良，这时无限伤感的感叹起来。要死，就赶紧死，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爹，你们看，这个叔叔哭了。不知何时秦有粮站在炕沿边，用手指着秦三虎子脸上的泪珠说着。
　　有粮，和你娘先出去。秦二狗实在不想让年幼的孩子见到死亡，开始催促起来。
　　爹，他的手为什么指着门外，他不累吗？秦有粮在母亲李翠娥的拉扯下，仍不免要多问几个问题。
　　秦三虎子的坐手从他动弹到现在一直门外，这时经儿子有粮这么一说，秦二狗顺着秦三虎子的手指望去，手指的尽头，目所能及的地方，正是馒头山，那窝过无数土匪的山。
　　到死了，还惦记着那个土匪窝，真是匪心不改。后腿跨出门槛的李翠娥回过头来说道。
　　行了，积点口德。秦二狗听见妻子这么说有些不舒服，他自打见到秦三虎子到现在心里一直有种想法，但是这种想法又说不清楚，冥冥之中他觉着秦三虎子并不坏，算是个好人。
　　秦三虎子已经死了，死不瞑目。也许是他身前亏心事做多了，也许是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也许他被秦二狗一家人的话感动了，也许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无论有多少种原因，其中总会有一条他闭不上眼的原因。
　　秦二狗轻轻地抚合了他的双眼，心酸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将秦三虎子伸在半空的左手压了下去，开始为其整理衣服。秦三虎子的右手抓着衣襟，顺着右手过去，有一枚形似钥匙的东西缝在里面。反正人也死了，他也没有什么亲人，当时就没多想，将一切准备妥当出了屋子，吩咐李翠娥看好孩子不要到屋里面去，就抄了把铁锨，扛了把头，撑着拐杖，一跛一跛地，朝着后山走去。
　　中午时分，秦二狗掩埋好秦三虎子的尸体回到家才想起妻子的话，可是为时已晚，悲剧已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