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
(一)
去他妈的吧!何杰看着可怜巴巴的成绩分数单,骂人的话脱口而出。点上一支钻石,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开始一天就那么两、三根,后来半盒,而现在一盒也不敢说撑得过去。想想自己还想拿奖学金呢,想想这学期拼命的学而又有这样的结果。
嘿嘿嘿!
不知怎么了何杰突然笑出声来,有些嘲弄自己的味道。事与愿违,老天爷永远都不会满足有心人的愿望,它就要作弄人,一直把人弄得筋疲力尽。自己与雨儿的感情难道就不是这样吗?无论何杰如何的爱她,她永远都是那样不变的面孔,让他真有些受不了。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何杰心里对自己说。
烟燃到尽头,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都放假三天了!
是啊,都放假三天了,这个寒假何杰本想高高兴兴回家的,毕竟暑假都没有怎么在家呆着,真有些想家了。可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何杰心里乱糟糟的,以至于原本回家的想法不知被挤到哪个角落里了。回家又有什么用啊,到家也不过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何杰心里想着,不回了,找份工作,也许换个环境更有助于心情的恢复也就这样,都放假三天了,他始终没有回家。可三天来除了找到一个还能住的地方。其它什么也没有,现在他在大街上慢腾腾的走,手里握着一份招聘广告:
本公司因业务需要现诚聘服务人员若干名,长短期不限,工资500550元月,如需要可管食宿。有意者请到三三路55号联系或拨打电话5559555,找李女士。
现在的何杰正在去那家公司的路上,可几天来一直碰壁,所以这次他也不抱太大的希望,试试吧,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一家四层楼的高级饭店正在装修着,那涮园的牌子挂得高高的,何杰不住的打量着快要走过的这家饭店,突然意识到就是这里!门口都是进进出出的的工人,好像这家店是要彻底的装修或是新开的,要不然是不会费那么大精力的。何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们不会要装修工吧,他边想着边把脚步往里挪。
请问是你们招聘服务人员吗?
何杰看到一个身穿还算干净、不像工人模样的年轻人问到。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由于何杰话音太小,又加上电钻声的嘈杂,年轻人虽然听到何杰在说话,却没有听清楚。
是你们招聘服务人员吗?何杰对着年轻人大声喊。
啊?是!你等等,我给你叫招聘经理去。
年轻人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手提包,转身上楼去了。何洁这时才注意到这里的环境是多么的杂乱:工人们有些在擦玻璃,有些在吊天花板,还有些在动桌椅整理地面电钻声、玻璃声、电锯声、人声杂乱的声响弄得他的脑袋都要爆了。天呐!要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我非疯了不可。何杰脑袋一阵热一阵凉的,觉得在这地方工作简直是不可能的。他就那样不知胡乱想些什么,动也不动,以至于从楼上下来一个人他都没有注意到。
你好,是你来应聘吗?一个女孩儿很甜的声音钻进了何杰的耳朵,他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几岁,身穿西服、很高、并且描了淡眉的女孩子。
是的,我想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何杰打量着女孩儿很有礼貌的问到。
服务生,我们饭店马上就要开张了,需要很多服务人员。
哦!何杰想松了口气似的把声音拉得很长,有什么条件要求吗?我是说,在你们这干都需要什么条件呢?他怕没有说清楚就有补充了一句。
你是学生吧?干短期是吧?
女孩儿笑得甜甜的。
我是X大的。
我们没有太多的要求,你们学校的人还不少,现在他们都已经接受培训了,如果你愿意来明天就能和他们一块儿接受培训了,而且可以把铺盖也带来。
你们
我们每个月低薪是550元,如果你在我们这住的话就是500。何洁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孩儿好像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就可以把这张入职表填一下了。
何洁心想一个学校有那么多人,就对这地方有一种亲切感,又想到只是做很轻松的服务生,好吧。何洁很爽快的答应了。
我不在这住!何洁简略的填了一下表,转过头对女孩儿说,我从明天开始培训吧,对了,培训期间怎么算啊?
每天十块钱的补助,并且每天管一顿午餐,我们18号正式上班,现在是14号,你培训三天我们会给你加30块的补助的。
哦!
你是干到开学吗?还是干一个月,我们过年是不放假的,这一点我们必须向你说清楚,过年期间也不准请假,年初一、初二、初三我们给双倍的工资。
行!
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请你明天上午九点来这里培训吧。四楼,我们九点点名。
行,哎?正式上班我们一天多长时间啊?何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因为以前正是这个问题让他吃了大亏。
早晨九点半到晚上九点半,中午两个半小时吃饭和休息。
噢!好吧,明天我来。
那,再见!女孩说了这么多话始终微笑着。
再见!何洁还以微笑,匆匆出了店门。
出了店以后,何洁才发现在女孩儿面前,他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面试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何洁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而且有那么多同校的学生,何洁只顾着高兴以至把其他的都忘了,甚至忘记了半小时前还那样的忧心忡忡。
(二)
那天的天气阴冷,时不时天上还飘下几片雪冰来,何洁第一天上班心里异常的兴奋。到饭店时,手已经冰凉冰凉的,他也只是搓了搓。看大厅里有几个人忙碌着,他也不理会就上楼去了。
培训室是一间大房子,何洁推门进去时已有半屋子的人,一张大圆桌子摆在正对门的地方,周围已经围满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在后面是一堆堆摆放不齐的椅子(只能用一堆堆来形容,因为那些椅子实在太乱)明显的两堆人,靠右的那些男孩子大都叼着烟卷,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动手动脚的,相互很熟的样子。而靠左的那些一看就能认出是学生,不是因为他们大都戴了眼镜,而是他们一个个神情木然的坐着,谁都不说一句话,呆呆的望着那群说笑的人。何洁找了靠左的一把椅子坐下来,想和谁说话,却也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快九点了,就要点名了。何洁看了看挂在身后墙上的表。
再次推门进来的是六七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们是说着话来的,看情形也是彼此熟悉,可一进这扇门立即都变得鸦雀无声了。她们没有坐下,就那样紧挨着门站着。
也许,这就是昨天那女孩儿说的我的那些同学吧,何洁心里想着,可怎么也觉得不是个味儿,怎么一开始听说有些同学的亲切感一下子全没有了呢?记得在学校每个人都很能侃的,到这里怎么个个都成了哑巴呢?即使是熟悉的人之间也不说话,犯了法似的!
直到有些男生起身往最里边的角落里去,那几个晚来的女孩子才拘禁地坐了下来,而右边的那些人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仍在叽叽喳喳的嚷着什么。门再次开了,那个招聘女孩儿和一个穿西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大家早啊!那女人喊着问。
张姐早,李姐早!那围桌的女孩子们回应着那女人的话。右边的那些人仍然在聊着,不管周围发生的一切,而那群学生眼睛却动也不动的望着刚进来的女人,眼中有一种不知道是对她的敬畏还是恐惧的神情,总之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在参加高考的时候我也没有见过如此的目光。何洁心里想着,不过很明显看得出那个管招聘的女孩儿就是李姐,而那个女人就是张姐,而她对这一群人有着某种权威。
好了,现在点名,全体起立!那女人喊道。
哗!整个培训室的人都站了起来,右边的那些男孩子还有说话的。那女人的脸猛得扭到右边,右边也毫无声响了,看来这个女人的确带着某种压倒一切的权威。
招聘女孩儿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厚的点名册,
许强
到右边角落里一个很宏亮的声音。何洁扭过头看到那个刚刚才答了到、不是很高的男人一眼。
刘永顺
何洁是最后一个被点到的,也许他是今天才来的缘故。
好了,大家都坐下了吧。招聘女孩儿收起点名册,向人群微笑一下开门出去了,而那女人开始了她的演讲: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是店里的一分子,店好大家都好,店不好一切都不会好,我不管你是老员工、新员工、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在这店里都是平等的,一切都要为酒店的利益着想。我张玲和你们一样也是给人家打工的,只不过比你们多穿了一件衣服;我还是那句话,在这里你被肯定了,你也就被社会肯定了,在这里被否定你在哪里也得被否定。既然做我的兵,你们就得做个好兵。有没有信心啊?
有!只有右边的几个人发出声音
大声点儿,有没有信心?!那女人用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有!整个屋子都沸腾了。
何洁突然对这个女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总觉得这女人不是很高的躯体里有一种很威严、很坚强的东西。何洁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人:一身深蓝色的西服、铮亮的皮鞋、一张有些皱纹却很干净的脸上有一双很大很尖锐的眼睛
好!何洁的思绪突然被女人打断了,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用,这饭店一定会红火的。那种特严肃的一张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以后点名我都会和你们一起,不过该玩的时候玩,该工作就给我好好的工作,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玩的。人家李婧点名的时候都给我严肃点儿,告诉你们,下次再这样我不会饶了你们。说时女人看着右边的那些男孩子莫可名状的笑起来,显然这句话是给他们听的。还有,上班时间不准抽烟,违者罚款。
接下来的培训内容无聊得多,张姐(每个人都那样的称呼她)让第一个点到名的许强负责训练这一群男孩子,而女孩子都被带到二楼某个地方去了。徐哥(也许这就是餐饮业的习惯,我们也就顺着叫吧)是一个很和善的男人,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们笑了起来:我会用我最博大的爱去呵护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也得努力去呵护你们的同伴
哈哈哈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满屋子的男生都笑了,也许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和这句话有关的广告。
我们先休息几分钟,然后出去列队练托盘徐哥继续把他的话说完。在徐哥面前何洁也明显发现大学生们也没有刚才拘谨了,一个个都活跃了起来,交头接耳说起话来。
你是学生吧!何洁轻轻问身边一个男生。
X大的那男生很热情的回答。
咱们是一个学院的,你是
从那男生的嘴里,何洁知道那个女人是这里的经理,管着这里几乎所有的人。而那招聘女孩儿是这里的总监,管理着这里的财务、卫生、人员调动等等,看来这两个人都不简单。女孩儿,也许何洁太小看那个描了柳叶眉、圆脸、高个子的李姐了。
右边的几个男孩子又因为几根香烟打闹起来了,徐哥也不管他们,然而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现在每个人带一个托盘,出去按大小个排成一排。徐哥大喊道,那声音压倒了全部的声音,不次于张姐猛地一回头。看来,只要是官都会有这样的权威。
很没意思的托盘站位、走动、避让,其实这些东西只要演示两遍就可以搞定了。只是这是上午的死任务,必须做下去。于是徐哥就放宽政策,可以让大家在站位时小声地说话。只是那群已经熟悉的非学生们一说话嗓门就高得不得了。惹得张姐三番五次来给他们训话,徐哥不得不时常提醒他们小声点儿,你们小声点儿。
吃午饭的时候,上午和他说话的男孩子紧挨着他。吃完饭两个人又聊了起来,那个男孩叫李亚峰,大三的。而且他还告诉何洁,这里的大学生都来自同一个学校。那好啊,以后会有话跟他们聊了!何洁想着。
(三)
下午如果还是那样的培训的未免有些太过于单调无聊了。于是点名之后,张姐就命令大家分小组参加楼层的卫生清理工作。劳逸结合吗?张姐满脸堆笑地说。
何洁和一个老员工分到一块儿,负责的卫生是二楼楼道,何洁尽量不说什么,那个老员工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看来老员工是个厚道的人,总是问何洁这样那样关于学校的问题。没有多久,何洁已经放开羞涩的心和他说话了。他叫张明天,除了眼睛有些三角形外其它都很普通,他是个诚实务实的人,做起事情来也相当认真,而且决不会因为何洁是新来的就去欺负何洁。他总是耐心的给何洁讲劳动的技巧,不厌其烦!
这是座刚刚才彻底装修的楼房,墙壁是新上的涂料,桌椅都新涂了油漆,整个楼里有种刺鼻的油漆味不算,满地都是些废纸、涂料,特别是粘在地上的大块小块,实在难弄下来:必须用水、抹布、刀子什么的在墙上一遍一遍的洗,可沾了水的抹布一会儿就冰凉了,因为天气温度太低,虽然是在楼内,可冷空气是无孔不入的。每只手冻得红红的,有些女孩子还不停的搓手取暖。
太冷。何洁对张明天说。
那有什么办法,18号就要开张了,在那天以前必须打扫出来,你不知道,以前,在这样的天气,我们还在室外干过呢,那时手上都冻冰了。张明天像讲故事一样。
其实冷也不过是一方面,粘在墙上的油漆、涂料实在太难弄下来,难受,一个人一下子蹲个两三个小时,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
大家都这样的干着,谁都不说话,只有一个人在楼上楼下的走动着。穿着西服,很年轻,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说话时也不是那样的铿锵有力。张明天喊他宋哥。没见过这个人。
他是咱们的宋领班,宋慈,叫他宋哥好了。
噢!何洁边说话边暗笑起来,宋慈,有意思,也名如其人。
下午下来,大家才明白还是上午好,因为大家都腰酸背痛得要命了,有几个老员工还不停的叫苦,而这批学生却依然那样木然的坐着,看着那一群摇头晃脑说东道西的右半部分人。
大家干得很不错,很辛苦,明天我们会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菜品识别上,还有一些零碎的活等着大家干。张姐一进门就喊着嗓子说话,以至于右边的人齐刷刷地望着她。今天就到这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九点都别迟到了啊。
就这样,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从店里出来,路灯才刚刚亮起来,何洁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又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忧伤在徘徊。一天下来,累了,然而却认识了新的同事,所以高兴;可不知怎么了,这时候想起了雨儿,雨儿已经回家三天了,还没有消息,何洁望着煌煌的路灯,愁心的事又淹没了他所有的神经:记得放假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个人都很不开心,也许是考试影响了心情,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雨儿是哭着跑开的,何洁就那样站着,追也没有追一下。放假的第一天雨儿就回家了,何洁只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路上小心。而现在已经三天了,雨儿仍然毫无音信。何洁的手在口袋里不断的玩弄手机,想拨那个熟悉的号码,可始终还是没有打。是她错了何洁好固执,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何必分那么多对错呢?既然已经闹得不开心了,就应该有个人先说对不起,不管错的是谁,终归于好才是最重要的。而固执的何洁就是不肯迈出这一步:雨儿,给我打个电话吧,想你了不知何时,何洁眼前的事物模糊了,两颗好大的泪珠在眼眶里徘徊了好久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四)
第二天,干着同样的活,只不过那个张姐的样子好像比昨天凶了一些,昨天说认菜的事她只字不提。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她突然宣布了一件事情:全体员工都有了,今天大家都很卖力,也很辛苦,特别是大学生们做得很不错,我代表酒店向你们表示感谢。说完她向大家鞠了一躬,再过两天我们就开张了,也就是说你们都将成为店里合格的一员,但这是饭店,饭店就应该有饭店的规矩。从明天到开业前,大家必须做好一件事,那就是男生都把头发给我理短了,就像徐强的那样(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徐强的头上,徐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他刚理的板寸头)还有,女生长头发的都弄得和我差不多。(这时何洁才发现原来张姐也是长发,不过网了起来)大家明白这是餐饮业的规矩,你们若想从这里拿走一沓沓钞票,你若想被社会认可,我想这点儿牺牲还是值得的
我是无所谓,反正留什么头都是我自己。何洁心里想着,张姐下边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无非是些利益了、适应啦,杂七杂八的东西。
培训的第三天何洁就把头发理了,很短,除了感觉脑袋凉凉的,没什么可难受的。点名的时候有几个人没有到,可能觉得为了这点儿钱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几个月的头发理掉太不值得了。这是一种社会对我们的考验,想要得到些东西就地去放弃些东西,社会张姐又开始了讲她的大道理。烦死了,何洁没好气儿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你懂很多道理,可也不能一天到晚念叨个没完没了啊,更何况这样的道理即使是一个没读过书的文盲,也能张口成章啊。
总算见到菜单了,张姐从后厨带来个张师傅,简单介绍之后他就很热情地讲了起来。菜的种类不是很多,对于在校的大学生们这都不过小菜一碟;只是苦坏了那群刁烟卷的右半部分,菜名里好多字还不认识,叽里呱啦得不知道再说什么。
李姐总是点完名之后轻轻一笑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忙些什么,何洁这两天有些想入非非,是不是李姐有些地方长得像雨儿:雨儿没她高,却比她漂亮,可雨儿和她一样爱笑何洁不停的想着,甚至张师傅几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时人已经走了,大家都在热烈的为谁鼓掌。
讲了什么?何洁问旁边的李亚峰。
不知道,我没听。李亚峰停止拍动的手对何洁说,人家走了,总的向人家表示表示吧。
噢!何洁道,然后看起手中的菜单肥牛二号,18元
(五)
开业的那天要比平时去得晚,并且今天起有正式的工资了,一天三餐都有了着落。何洁早早就来了,可能就为了尝尝早上的工作餐。大门外已有了好多人,看来今天是要好好庆典一番的,这不,那车上的人不都是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嘛!写着开业大吉,酬宾优惠的红条幅不是已经挂起来了嘛!而且,还有那么多鲜花陆续从门里搬出来。吃饭?何洁早已经忘记,不知不觉加入这群忙碌的人中。
这次点名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从四楼搬到了一楼大厅不说,学生们的名字也都一块儿放到了前面。李姐已不再点名了,和宋哥,徐哥一样站在张姐的旁边,而张姐一手拿着点名册,一手向已排的很整齐的队伍挥动着:
都给我站好了,立正,向前看齐
哈哈哈队伍里有人大笑起来,是向右看齐。
张姐的脸一下子全红了,好像受了很大的屈辱似的恼怒起来谁笑了,谁在说话,站出来。
没有人敢动。
给我站出来,做了就应当承担责任。
仍然没有人敢动,当然那一刻,满屋子都静的出奇,除了这位大吼大叫的张姐。
如果是我,早就站出来了,不就是笑了两声,帮你纠正错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何洁心里想,总觉得那说笑的人有些懦弱,同时又觉得这个张姐是不是太有些小肚鸡肠。对于张姐,何洁越来越反感,对她初次的印象在几天的观察中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屑,厌烦。最让何洁受不了的是她的反复无常,好话一大堆,坏事半边天;无缘无故娇伪的说笑,没事找事的挑疾拣病。是不是有些神经不正常啊何洁有时候甚至会这样想。
这事就这样地结束了,当然以后点名时张姐把向前看齐改成了向右看齐。
第一天正式工作的确让人觉得兴奋,所以大家干活都非常卖力。从9:30开始,当一切都分工到位,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端菜撤盘子,大家都很积极。那天,客人比较多,并且对某些菜品大家还不是很熟悉,那位张师傅在一旁大声地喊着:海毛肚,记住了而徐哥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手里的菜单子不停的加厚,他一个人几乎满脸是汗。
然而,何洁却不慌不忙,因为今天他的唯一任务就是店里所有卫生间的卫生。这也让何洁有些过意不去,总想上前帮一把,可越帮越忙,他干脆就上了楼不下来,不进厨房:眼不见心不怪。
也就是这一天,何洁和常俊开始长聊,常俊也是何洁同一学校的,不过几天来一直都没有机会说话(其实何洁这几天来几乎跟谁都没有说多少话)。常俊是服务生,张姐之所以挑出他来担此重任,是因为常俊不仅仅能说会道,而且天生一副笑脸,让人看了就不免喜欢。现在,常俊在最高层盯雅间,人少,两个闲人看着楼下忙乱的人群聊了起来。
其实,现在我们都是些廉价劳动力,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的价值充其量还不如一个初中没有毕业就到社会上混的打工仔。
你怎么这样想啊,张姐不是说这样给我们增加社会经验吗?!虽然何洁有些不喜欢张姐,可作为人家的兵,何杰还是对她报以最起码的尊敬。
你觉得那女人不错,我总以为她有些虚伪,就上次点名的事说吧,我总觉得那才是她的真面目,甚至比那还要毒辣。
看得出,你对她不满,她不是对你不错嘛!何洁从这些话中突然感觉到常俊好像在担心什么。
那只是暂时,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她们开会说要严格管理,做错一点儿事就要罚钱,我还听说,曾经有些学生在她手下干,可最终一个月只拿半个月工资,其它的都给扣了。
不会吧,你别吓我,你听谁说的,如果扣我一半我连房租都不够交了。何杰有些吃惊。
我答应人家保密的,不过,人总要想着以后吧,你和她们签合同了?常俊问。
没,没有!你们都签了?何洁突然意识到在面试时忘记的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早听人说过,有些学生在外打工,就是由于没有签合同而没拿到工资的事。当他说话时,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甚至脸都红了。
没,我已经问过了,由于贴招聘广告的是咱们学校的,所以大家都忽视了这一点,总以为人总不至于出卖自己的同胞罢,可现在仔细想想,大家都错了。常俊的话越来越激动了,何洁都不知道下边说些什么好。
沉默,好大一会儿沉默。
我到下边看看去。何杰说完扭头下了楼,不过那种第一天上班的兴奋完全没有了,而一种担忧却爬上心头。
后来何洁在没有和常俊好好聊过,因为第二天何杰就传菜去了,虽然有时候俩人还能见到,不过只是打声招呼。何洁总觉得常俊有些太极端了,一旦他那么大的情绪被张姐她们发现了,他肯定是要被炒掉的。张姐说过枪打出头鸟,鬼敲乱世聪的,而常俊很可能就是那个搅得整个店都乱套的聪明鬼。听口气常俊是想让大家签合同的,只是大家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也使得常俊相安无事,因为没有人作为,上边也就不会察觉什么,即使听说了些什么,也无法找到源头。只是,每次开会的时候,张姐总警告大家:好好工作,别胡思乱想,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六)
可以说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安无事,何杰一心一意的工作,偶尔空闲就给雨儿发条短信或者打个电话,何杰是彻底妥协了,爱上一个如此倔强的女孩儿,何杰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步,放弃雨儿吗?他怎么能够舍得,如果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即使受到伤害也是在所不惜的。何况雨儿除了太坚持己见外也没什么缺点,而坚持己见本身也不是坏事,也许正因为雨儿的坚持己见何洁才那么的喜欢她。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总要比飘浮不定的女孩子强得多,何洁总是这样激励自己,努力吧,她又不是石头,即使是石头也总有暖热的一天。何杰也是那种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向来都没有后退过,既然他认定了雨儿,当然也理应如此。只是见不到雨儿的时间一长,他就觉得时间过得漫长:记得一个晚上,何杰打开自己以前写的日记。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那是他第一次和雨儿一块儿过生日,雨儿高兴的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的叫啊、闹啊,还神秘的告诉他闭上眼睛。何杰以为关键的时候到了,谁知他刚把眼睛闭上,雨儿就恶作剧的把蛋糕抹了他一脸,他感觉有些凉马上睁开了眼,看到雨儿满是蛋糕的手,茅塞顿开啊他紧紧地抱住她
那天何杰第一次吻雨儿,那天俩人都好幸福。没你在身边,好苦啊!何杰在日记的边上写下几个字,泪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好长时间没写日记了,忙了?也可能是没有了愉快的事情可写,不愿意把不高兴的事情留在记忆里。
几天的接触,何洁对这里工作的人有了些了解:除了和几个学生很谈得来,他也发现其实那些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打工仔们也挺善良的,他们不怕吃苦,受了委屈也不说,除了有时候说脏话,其它都蛮好的。特别是张明天,让他觉得明天就像哥哥一样照顾他,帮他:怎样撤台,怎样避让,又怎样去让客人们或者头儿们感到高兴。这里边有好多学问的,只是何洁觉得这些东西有些低劣。不想学,委屈自己。可这样的环境,何杰的意识慢慢的发生着改变,学乖巧了,学会博得别人开心了,而这不是他一个人,这里的学生们几乎都在发生着这样的转变,因为这些在这里真的很重要。特别是一天的例会张姐表扬了一个叫卢新的女学生(因为她的服务让客人满意,并且给她写了表扬信)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以她为榜样。
当然张明天并没有让何杰非学不可,他只是不希望因为这些把何杰开除了。头儿都很在乎这些,特别是张姐,何杰听明天说过,在这个店以前,张姐曾经开除过一个员工,只是因为那个员工在经过她时没有说一声请您慢回身。所以何杰也学乖了,嘴里不停地说着请您慢回身、先生您的菜
忘不了那天的事情,二楼,何杰端着菜从厨房向二楼快步走,转弯时突然与张姐来个面对面。
请您慢回身。何杰无意识中冒出一句话。
我再回身,你就连盘子都翻我身上了。张姐打量了一下何杰,面无表情的丢了一句,别老毛毛糙糙的。
哎!何杰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低头走开了。
请您慢回身,嘿嘿
何杰脸刷一下子红了,抬头,一个女孩儿站在他的前面。请您还好他没让那女孩儿笑死,没说完及时闭上了嘴。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圆脸、大眼睛,一身合适的绿色工作装,显得特别秀气、活波,很可爱,那句又说又笑的话就是她的。
哎!新来的,以后长点儿眼睛,别老低着头,又不是让你去相亲她的嘴巴里像是有鞭炮点了火‘噼里啪啦’说了起来。
何杰的脸更红了,以至于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202是吧?
啊?啊!何杰傻了似的。
嘿嘿嘿那女孩儿又笑起来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甜,想必这里所有的女孩儿都没有她笑得甜了。
上完了菜,何洁转身就走,女孩儿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没有叫他停下来。当何杰快要走到楼梯口时,又听到了那女孩儿清脆响亮的声音。
宋领班,宋领班,你过来一下。
王薇,有什么事吗?虽然宋慈的声音总让人感觉没有点儿男子汉气,不过何洁这句话听清楚了。王薇,那女孩儿叫王薇!
以后一有空闲,何洁总想往二楼跑,和那女孩儿聊两句。即使有时候被头儿们发现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因为王薇总有办法为他解脱,并且和王薇在一块儿,何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就像是在面对着雨儿:她们太像了。所以何杰更想着到她那儿站一会儿,聊一会儿天,或者就那样的站着不说话。她总是那样的滔滔不绝,好像就是有好多心事的雨儿在他身边诉苦。俩人成了朋友,何洁记得有一次,王薇还借了他一本书,他毫不犹豫就给了她,只有朋友才能这样的。
(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都半个多月了,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格外的灿烂,一派欣欣向荣啊,像到了春天。
一上午都不忙,其实这些天来,除了开业的几天比较忙以外,其它日子都很轻松。可能消费太高,也可能是店的地理位置不是很优越,当然更可能是管理的问题,因为她们真的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来招揽顾客,总之,客人不多。张姐不会打顾客的注意,倒很会整自己的员工,她把店里的惩罚规定制定得越来越苛刻,使得大伙一不小心就要被罚款或者开除,也许这就是张姐的本事。
下午的例会开得特别严肃,刚开始站队就觉得有股火药味儿,而且果真如此。点完名字后,张姐就大加批评员工的素质问题,接着就是她的那套大道理。后来,念了几个大学生的名字,解散,留下了那几个人。
何杰越想越不对劲,平时没有这样过。难道那些素质的话是说给他们的?莫非
那天下午,点到名字的那几个人没有上班,第二天也没有报到,能就这样的消失了?
知道吗?昨天念到名字的那几个人被开除了!
何杰听到这句话,循声看过去,大家都围着一个在说话的人。
田雪强何杰认出中间的那个人,虽然彼此并不熟,却也能叫上名字来。他想听个究竟,刚打算走过去。不巧,张姐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一下子散开了,他赶紧装出干活的样子来。
一直到中午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常俊告诉他的。常俊最初的预感是对的。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没有合同,我们可能会被无缘无故的逐个开除掉,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怎么办呢?何杰问常俊。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今天下班后我想开个会,考虑一下,我们以集体罢工的形式来逼她们给咱们签张合同,或者让她们对咱们许个保证,怎们样?不能让她们再无缘无故开除人了。我不方便走动,你是传菜的,麻烦你去通知一下:饭后大厅,所有大学生开会。
我会的,放心吧。何杰有点儿心中的激情被点燃的感觉,心潮澎湃,满腔的热血向脸部涌来。
何洁是办到了,而且几乎告诉了每一个学生,并且另加了一句;请传给其他的同学们。
而令人失望的是吃完中午饭,除了常俊、田雪强、何洁还有几个女生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常俊看了看何洁,何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都传了啊!
常俊再也没有看何杰,而是低下了头,也许是两滴泪从脸上滑落,也许何杰看错了。当常俊再次抬起头,眼眶湿漉漉的,何洁知道常俊心里一定很难受。何洁心里也很难受,明哲保身,没想到这群家活这么自利、胆小。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怎么不关乎自己呢?可能下一个就是自己啊,只能说他们是一群废物,虽然同样是大学生。为他们出主意,真是太不值得
没事,我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想,我们能到一起不容易,我想我们走之前能不能和一个影。他极不甘心地看着大家,大家也都疑虑重重的看着他。其实大家都知道常俊今天叫大家来绝不是为了这个。不过看到如此可怜的几个人,常俊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把想法说出来,只能让他们都失去这份工作,而且这么多天都是白干的。
沉默,好一阵子沉默。也许这时候只有沉默才能表达几个人对事态的无可奈何。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而现在的人除了顾及自己眼前的一点儿利益,还能顾及什么!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常俊坐在那里,一直等所有的人都走开了。他想起身,突然见张姐从店外匆匆地跑过来,还叫嚷着:
干什么呢?你们干什么呢!?满大厅除了常俊和何杰没其他人了,她只能没什么事似的走开了。
消息真灵通,让你知道又能怎样,你这个伪君子!常俊一定这样想的,因为何杰就这样的骂着她,只是那隐去的部分多是些不堪入耳的话,不忍写出。
下午的例会后,张姐把大学生们叫到一楼的小厅里,说要给大家解释些事情。
我知道,大家上午情绪很大,是因为昨天我开除了几个人吧,现在我给大家一个解释。我先说,这是一个酒店,是社会。社会只肯定有能力的人,这儿也一样,只要你干得好,你就会被留下来,大家放心。还用我解释吗?他们干得怎样你们都看在眼里
张姐,是不是我们的能力已经被肯定了,所以我们留了下来,是不是他们的能力比以前下降了,所以以前没有被开除而现在被解雇了?张姐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田雪强打断了。
张姐有些怒气的目光看了看田雪强又扫视了一下大家,只能说暂时被肯定了。
那什么叫暂时被肯定了,是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不干长期,所以他们将一个一个被你们否定,你们找到一个,我们的能力就被否定一个?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不会任由你们摆布的。常俊有些愤怒。
不是这样的,可能张姐也被刚才的话吓了一跳,就像一下子指出了她所有的心事一样。常俊话对于情绪本来很高涨的学生们鼓动性是很大的,那也是大家都关注的。干得好就是干得好,我们不会不用有能力的人,无论你们干一天还是干一年,我们一视同仁,你们是习惯了集体的生活才会这样,开除他们很正常,他们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吗?你们想想你们会养一些废人吗?张姐的话明显假仁假义。
你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在刚开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否定他们呢?是因为现在生意不好了吧。你们这样做太考虑自己的利益了。不知道怎么了,何杰突然想说话,也许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让张姐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何杰向来沉默不语的,张姐扭过头看了看这个向来不爱说话的孩子。
是,你说得对,可这就是社会,利益是高于一切的。在一个单位,不存在什么员工集体利益,只有单位利益,在单位利益受损失时,只有员工来补偿。个人,只有拚了,才能胜任,无能的人只能被淘汰,社会只认识这些,不认感情,明白了吗?!张姐的眼都红了,这是我的社会经验,我十四岁就进入餐饮业,多少苦多少泪多少罪,都是一个人扛。可我挺过来了,为什么?为了自己能吃口饭,能活得好些。你们也许不信,一对亲密的朋友能因为一千块钱大打出手,一对好姐妹会因为某个职位相互诽谤。你们不信,可这我经历过,我承受了。这就是社会,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走到哪都一样,你成功了,才能受到敬重,明白吗?成功比什么都重要!
也许,真的是张姐苦难的经历感动了易动感情的大学生们,张姐的确不容易。她原本也应该和大家一样的,她也单纯过,她也可爱过,可社会不需要这些,社会只要残忍、虚伪张姐学会了玩弄感情,她把自己承受的一切都机械的转嫁给了我们,甚至在转嫁时还给了我们一些慈悲。她是可怜的,她也被社会玩弄着,也许她也应该被我们原谅。她难道就不怀念她过去的美好记忆吗?她也回忆。她也多次为此流泪过,可善良、真诚不是生活。她要吃饭,就不得不做这些拷问心灵的事情。她还有别的方法让自己活下去吗?
学生们都不再作声了,一个个看着满眼溢满泪水的张姐。
好了,我的话好好想想,干活去吧。她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俨然一个宽容做错事情的弟弟妹妹的大姐。大家陆续地走出了小厅。
注意身体啊,张姐,工作要紧,可是身体更要紧啊。田雪强走过张姐时轻轻对张姐说。那一刻在张姐眼睛里打了好多转的泪终于滑落了下来。也许她好多年没有听说过这样温暖的话了。谁说女强人没有眼泪,谁说女强人不懂感情,只不过她们身上沉重的担子告诉她们:不能流泪,更不能留情。
张姐,对不起,也许我们错怪你了。何杰也被感动了,他心里对张姐表示着难言的歉意。
(八)
可社会就是社会,张姐向我们表露了她的心声,并不表示她就不再做出卖良心的事,正如人吃饭才能活下去一样,如果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没有铁石心肠,不昧着良心,不放下私情是万万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两天,又有个叫韩晓杰的男生被开除了,因为他撤台时打碎了五、六个盘子,接着
人一个个走了,然而,常俊没有走,田雪强没有走,何杰没有走。可能和那次对话有关,也可能是这几个人干得不错,也可能是常俊所说:张姐那女人是想让我们看着,我们集体的成员一个个被解雇会是什么情形,那是对我们意识的冲击。看得出来,常俊对张姐从来都没有感动过,甚至那次张姐流下的眼泪他也说是唬小孩儿的把戏。他坚持自己的观点:集体的利益高于一切,为自己奋斗是值得肯定的,可为了自己达到目的就不择手段是天理不容的。虽然每一次他都以失败告终,但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即使有时候自己都感觉到这样的坚持让他的脑子都要爆了,可他还是不愿放弃,他说过这个信念就是他的生命。
而田雪强却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好像一下子信奉了张姐的处世哲学,而且做事的手段越来越像张姐了。它会奉承人,他会讨人喜欢,他甚至每天都把张姐的话挂在嘴边:社会只认识能力,不认识感情,利益高于一切。
不择手段,为达到目不择手段。何杰总觉得张姐所说的能力值得怀疑,这种能力到底指什么,不过何杰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现在他工作也不是那么认真了,一幅得过且过的样子:或者偷闲到王薇那里聊天,或者到卫生间给雨儿发短信、打电话(这些天他倒是发现卫生间是打电话的好地方,没什么味,因为卫生很好,并且没有人检查。即使偶尔被宋哥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句话就没事了)这些天来,解雇了一个又一个学生(常俊也不管这些了,可能是那次聚会伤透了心),弄得人心慌慌的,谁还有心思去干活啊?最特别的是王薇,整天很担心的样子,一听说又有谁被解雇了,本来特别可爱的脸一转就红了,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眼泪,嘴里还轻骂着他们太残忍了,你们如果都走了,我也不干了。何杰都不知道如何收场了,只能安慰她说没多大关系的,反正我们是早晚要走的,可谁知越劝哭得越厉害,最终都趴倒何杰身上了。何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爱笑的女孩子就是爱哭。看着趴在身上的王薇,她突然想起雨儿爬在他肩上哭鼻子的情形。他想抱住她,可又总觉得对不起雨儿,可这样也让人家太难堪了。没办法他只能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这一霎那他也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子对他们是多么的舍不得,多么的纯情,而他多多少少对女孩儿也有些依恋,说不清楚的那种感觉。
年,说到就到了,今年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就算年三十了,何杰给家打电话,爸爸妈妈给自己的儿子说了一大堆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了,只是一个劲地对着话筒说:嗯,知道了,知道了,
这一天特别的轻松,就有四桌客人,这对于一个如此大的饭店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晚上,异常的安静,死气沉沉明明知道用这样的话来形容除夕夜不怎么的吉祥,可的确如此。吃完工作餐,张姐没有让人走,说要开个会,一听这话王薇的泪就流下来了,这女孩子天生直觉很准似的,好像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妙。
你哭什么呀?何杰虽然也感觉到什么,可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想家,想给我妈打个电话。说完王薇趴在何杰的身上哭得更厉害了。
何杰当时就窘了,并不是因为鼻涕、眼泪弄了他一肩膀,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不好意思,可也不能把人家推开啊。好了,好了,别哭了,啊?你给家打个电话吧!何杰掏出手机给她。她擦擦泪走到一边,过好久才回来,然后把手机还他,说打完了,何杰见她不哭了,也没有再去理会她。
会议开始了,不过大出所料,这次不是一两个被解雇,而是几乎所有的大学生(因为初一、初二、初三的双倍工资吧),大厅内一片哗然。大家哭的哭,喊的喊,找张姐说理的有,找自己关系不错的有,一气之下冲出店门的也有全乱套了,没想到除夕夜竟成了哭丧夜。何杰想看看王薇是否又哭了,不过没找到她。她走了,不用说,哭着走了。
张明天想和何杰说会儿话,可不知怎的,话还没说就哽咽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何杰流泪了,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可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
有烟吗?何杰突然问了一句。
给你。张明天在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包烟递过来一根。何杰点上烟,抽着、猛劲的抽着,他的眼前模糊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乱了,都乱了。
社会,也许就应该如此的残酷。
其实何杰并不是为丢了这份工作伤心,他早已经不太在乎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样的时候让人实在无法承受了。本来都高高兴兴要过年了,可没想到却成了最后的晚餐,凄冷,特别是看到那一个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孩子,和解总觉得去他妈的吧!何杰扔掉吸了一半的烟走出了店门。店内还乱糟糟的,而街上早已静得可怜,夜已经深了,虽然是除夕夜,可对于这座古老的城市还是喜欢安静,甚至静得有些死寂。
路灯昏黄的光照着他一个人,他感觉心里憋闷得慌,想大喊大叫,可怎么也叫不出声。他那样的走,低着头,那样的走
突然头顶上一声巨响使他的头猛地抬起来,不远的高空一枚团团圆圆的礼花圈呈现在眼前。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礼花照得漫天通红,震耳欲聋的声响把整座城市都沸腾了。原来人们都没有睡,静静的守候着新年的钟声,而现在,这突然的变化正说明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原来,刚刚发生的不幸已经过去一年。何杰意识到无论如何也要给雨儿发条祝福的信息的,可能倔强的她还在等着他的祝福。可当何杰拿出手机,甚至说些什么都想好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却又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有了感觉,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大。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留下一些天,这我就满足了,而今天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愿你以后都好,还有那本书留给我做个关于你的纪念好吗?新年快乐!
爱你的薇
何杰把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种更复杂的心绪压在了心头,他不知道是应该把这些文字删掉还是保存下来。如此纯情的女孩子,何杰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全部删掉了王薇,对不起!然而想对雨儿的话再也写不上去雨儿,新年快乐!简简单单,也许这正好能代表那一刻他无比复杂的心情。
(九)
大年初一去拿工资对于好多人来说是一生未有过的,而对于这一群无助的学生却已经成了必然。何杰来到店里,发现常俊正对着张姐大声嚷着,而旁边还有李亚峰他们。
我们凭良心吃饭,靠能力挣钱,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干这份工作不够资格,那么给我们一个不够资格的理由。我们希望我们的努力被社会肯定,但是我们不希望我们被社会熏黑,我们更不希望我们被无缘无故解雇了。今天你们解雇我们,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酒店的利益,那么你们首先应该解雇你们自己,是你们经营无方,而不是我们的错。既然你们当初答应我们的要求,给了我们承诺,你们就应该信守诺言,而现在,你们的承诺都哪里去了。如果你们接受我们只是为了让我们帮你们干几天的廉价劳力,那你们这样的骗局是要受到良心的拷问的
张姐的脸已经气得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多年经营的口才会在这一刻无话可说。她想发怒却无人理会,她只能撕裂嗓子似的喊: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社会,谁不信这些谁就要被淘汰。说完,他猛踢了一下身边的椅子,气急败坏的走了。
何杰没有和他们说话,径直走进了办公室,李姐愁眉紧锁的坐在办公桌前。没有描眉,眼睛红红的,想必哭过。何杰一进门,李姐就伤心的解释起昨天的事情来:这都是上边的命令,我知道对不起你们
李姐,我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何杰尽量勉强笑出来,可眼泪已爬上了他的脸。
李姐哭了,趴在工作桌上,哭得好痛,也许今天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话。对于这么一群可爱的大学生们,谁会存心去伤害。是的,其实大家真的不怪李姐,甚至张姐也不怪,大家只是怪如此的结局怎么会在这个社会明目张胆的发生。
何杰从办公室出来心情非常沉重,他从来没过过如此沉重的春节。在楼梯口,他遇到的宋哥,宋哥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不能改变它,那就应该学会去适应。何杰勉强地笑了笑,再见了,宋哥!他很快地冲下楼梯,冲出了这家酒店。难道为了适应这样的社会就必须活得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嘛!
(十)
后来的几天,何杰在自己的小屋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只是有一次,来看他的李亚峰告诉他学生们都把铺盖搬到常俊家了,因为常俊的父母不在家,而他家里还是放得下那些东西的。再后来大家大都回家了。
不久,何杰也回家了,看看惦记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回学校的那天是李亚峰去车站接他的,一见面李亚峰就像报道新闻似的说:
告诉你,田雪强被公安局抓走了。
怎么回事?何杰有些摸不着头脑。
常俊家被盗了,公安局怀疑是田雪强干的田雪强找了份工作,住在常俊家田雪强有钥匙。哎呀!也许说得太急了,他只挠头怪自己说话没个次序。可何杰已经听出个所以然了。年前的事又都涌现在脑海里,本来已平静的心又起波澜田雪强,变化的却够大的。
李亚峰还想重复一下刚说过的事,可公交车到了,俩人一块儿上了车。
常俊呢?何杰问。
常俊,欲哭无泪。他老是那样子,有时候还自言自语的,说什么‘你骗我,我骗他’‘利用’‘社会’什么的。她妈妈回来他都不理,疯了似的。说完李亚峰还笑出了声。
是田雪强被抓后才这样的吧?
啊,真是怪了,丢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人也抓住了,应该高兴才是,谁知疯了似的。李亚峰很疑惑的样子。
越是透明的把自己呈现给别人,别人越会挖空心思算计你、陷害你,常俊你是为这样的世界感到失望吧!何杰沉思着,眼望着一路上的各色门面。
李亚峰还在说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寒假的事情在脑海里像沸腾的油,溢得满身都是了。他好难受,比上该死的专业课还要难受,他有些头晕,内心有一种无法诉说的感觉满满的堆着,他想发泄,想把这一切告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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