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教太极拳

　　2003年春节前夕，我和老伴远涉重洋，飞往悉尼，与在那里留学的儿子团聚。
　　落地第二天清晨，为了充分享受澳洲明艳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我和老伴在鸟鸣声中早早醒来，兴致勃勃地跨过马路，到公园里打太极拳。
　　我们分别身着的淡青色和紫红色的中式太极服，脚踏白色运动鞋，倍显潇洒飘逸。当刚柔相济的太极拳动作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刚一亮相，立刻吸引了正在晨练的几位华人的目光。他们不约而同围拢过来，热情地一一自我介绍。和我们最近乎的自然是来自沈阳的老乡刘华。她会汉语、韩语、英语，并听得懂粤语。她告诉我们：我们这些人是自发组织起来的晨练小组。每天早晨到这里锻炼身体。非常想学习太极拳、太极剑、太极扇。光盘、录音机、剑、扇子都备全了，但一直苦于没有人系统的教我们。领头的台湾阿芳插话说：春节期间，我们要到很多地方表演，你们两位的拳打得好，一定好好辅导我们！
　　俗话说：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真是不假。做梦也想不到，赴澳的第二天，我们竟成了当地华人社区晨练小组的成员。除了教大家打太极拳，还参加了晨练小组的很多活动。
　　按照约定，大家每天早上7点来到公园的草坪上，稍微活动一会儿，便开始打太极拳。打完一遍过后，针对每个人存在的问题，我和老伴逐个纠正。虽然大家学得很用心，但是，由于原来基础参差不齐，动作不够规范，教起来挺费劲。我和老伴就决定先把二十四势太极拳竞赛套路和三十二十势太极剑作重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纠正，一节一节地统一规范。目标确定了，没想到，互相之间语言不通成了大障碍。好在阿芳在台湾做过中学教员，国语说得标准，沈阳刘华哪一路话都能听得懂、说得上来，于是我和老伴分工合作，老伴在台湾阿芳和刘华的协助下，教那几位太太，我把重点放在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华侨郭先生身上。
　　郭先生从小随家人漂泊海外谋生，到过南洋、欧洲，后辗转移民澳洲。普通话一句也说不上来，会写繁体字。我每天和他交流靠手势，或请台湾阿芳做翻译，挺别扭。但是，在我们见到过的海外游子中，他最有中国文化的情结，穿中式衣，吃传统的中餐，特别喜欢太极拳。现在有人指导练习，他喜出望外，非常珍惜这个学习机会。每天早晨学了几个动作，整个上午就在公园里练习，中午时分才开车回家休息。
　　第二天早上，他又是最早来到公园，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纪先生：请您教我金鸡独立。纪先生：左蹬脚转身右蹬脚，转身的时候脚放到哪里？于是，我就有了教学重点。一遍遍讲解脚尖钩起，脚跟用力向前蹬是蹬脚，脚尖竖起、高高提起是分脚。我耐心细致地一遍一遍地作示范，老先生也不辞辛苦地一遍一遍跟着蹬脚、分脚。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无论郭老先生怎么下工夫，单腿直立毕竟有难度，颤颤巍巍地坚持不了两秒钟。他见自己达不到我要求的高度，就着急。第二天早晨，我又收到纸条：纪先生：分脚和蹬脚怎样才能站住？有什么决窍？金鸡独立还好说，蹬脚和分脚是太极拳里比较难的两个动作，年轻人在短时间里都不容易掌握，别说郭先生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我只得请阿芳告诉他，太极拳的动作标准很灵活，腿不一定抬多高，离开地面就行了。
　　当然，这不过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谎话，旨在让老人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太极拳的要领，每天锻炼的时候更开心罢了，丝毫没有搪塞老人的意思。不承想老先生并不糊涂，对这种说法一直将信将疑，不置可否。每天仍坚持不懈地单脚独立、抬腿、踢脚，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绿草茵茵，微风习习，老人那咧咧趄趄、东倒西歪的样子很可笑，但是我和老伴谁也笑不出来。总觉着这位耄耋老人每天这么执著于一个太极拳动作，一定是把心里埋藏着的许多复杂的情感糅合到这些动作中，表达不出来或不愿意表达。具体是什么，一下子说不准确。除了对强筋健骨的渴望，对祖国传统健身术的信赖，肯定有对祖国母亲的眷恋，不是一般的眷恋，而是一往情深。
　　春节期间，晨练小组苦练多日的太极拳在教堂的嘉年会上如期上演。而社区召开的庆祝春节大联欢会上，台上表演太极拳的却是一群白人。他们男女老少齐上阵，穿着清一色印有八卦图的中式服装，一招一势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令晨练小组的全体成员很是懊丧。于是大家下决心继续苦练四十二势太极拳、四十二势太极剑。为过年的PK做准备。
　　几个月的旅居生活结束时，我们与晨练小组的朋友们已是难舍难分。互赠礼品合影留念之余，大家异口同声，一再相约，让我们一定再去澳洲教他们四十八势太极拳。
　　回国后，我和老伴在第一时间内办置好四十八势太极拳的光盘和色彩艳丽的中式太极服，给晨练小组的朋友们寄去。因为再去澳洲，重温在草坪上踏着露珠教太极拳那温馨而快乐的梦，不知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