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圆

　　七八年初，我怀孕了。刚结婚时，小唐很勤快，做饭也来帮我忙活。一大家子的饭我都做了十来年，两个人的饭，用得着他吗？我一个人也很快搞定。结婚时，他每天和我一起起床，一起睡觉，上班很准时。一天，朱叔说，修配厂的人都说，小唐变了，每天上班都来得很早。我这才知道，他以前上班都是睡够了才去。知青随便，师傅也不管。
　　天冷时，每家都要杀猪。刚在家，有些家属会送来一条肉。送得多了，吃不了，天暖了，肉要坏了。一位姓何的上海青年教我腌腊肉，白天晾起来，晚上收回来。一天早上起来做饭，看见小唐收回来的腊肉盆放在锅盖上，我没叫他，自己往起端，没想到那么重，只觉得坠了一下。白天觉得肚子隐隐做痛，越来越厉害，卫生所的大夫说可能要流产，打了黄体酮，让回家保胎。保了一个星期左右，最终没保住，流产了。
　　几个月后，再次怀孕，这次倍加小心。到了上次流产的日子，又感觉不好，又在家保了胎，过了半个月就好了，干什么也不要紧了。
　　小唐就是岁数小，不知心疼人。他也没有母亲，父亲不太关心出孩子，一个大姐留城，还有一个姐和他一起下乡走的。那时他妈是居委会主任，动员别人孩子下乡，她自己带头一下子送走两个。后来她母亲得了子宫癌去世了，扔下他和他二姐在农场没人管了。
　　那时我的工资涨到42元，他的工资38。6元，我两人一月80元，在农场生活也算不错了。他抽点烟，不太喝酒，开资我给他买酒，一瓶酒都喝好长时间，常常忘了。有场里分的自留地，种上土豆饭豆，前后小园种菜，吃不了的吃。我在旅顺时，在菜园呆过，栽菜苗时我说怎么栽，他不信我的，我就分了一人一半，我栽的苗栽上就活了，不缓苗，直挺挺的，很壮实。他栽的蔫头搭脑，挺不起来，底叶都黄了。我栽的不用浇水了，他的天天灌水，最后总算把苗救活了。
　　这一年，老公公在单位扭了脚，休病假，突然从齐市来看我们了。小唐小乡快十年了，他爸和他大姐从来没到农场看看过他和他二姐。老人来看我们住的吃的，就农场的环境很满意。呆了几天，就去他二姐那儿了。他二姐下乡在嫩江，也在那里成了家。
　　我的身子越来越重，我也特别的小心。一天，我洗衣服，被衬、褥单一堆，缸里的水只够我洗头遍的，我在洗，叫他去小唐去挑水，他答应着，挑着水桶走了。我家离水井很近，过了大道不远就是。我把所有的都洗完了，他还没回来。缸里一点水也没有了，我去水井看，水井也没有人。这人去哪儿了？我回来等，还是没人回来，快到中午了，我出去找吧。我到了李调度家，在院门口就看见了我家的水桶，走进去，一屋子的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看，他也在看的人群里，我当时就火了。我说：你挑水挑哪去了？家里还等着水洗呢！别人一听，都说他。赶快挑水去吧，挑完了再来啊！他把水挑回家，一连挑了两挑。又把大盆的脏水倒了。给我气的，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有这样的吗？老婆七八个月孕，你挑着水桶去看扑克，一去不返，让老婆在家干等着，有没有心啊！我又累又气又饿，我躺下不干了。他又温水，又投洗，投了一遍就要晾出去，我说不行，他又投了一遍。看他不吱声，只能拉倒吧。
　　我的预产期是七九前正月十五前后，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元旦前几天，就觉得胎儿活动的不勤了，渐渐的觉得不怎么爱动了。我去卫生所，大夫只拿个长筒贴着肚皮听。一会儿说听见胎心音了，一会儿又说听不清，让我去场部医院查一查。到场部也是一样，也是说一会儿能听见胎音，一会儿听不见，让我住了几天院，又给我吸氧。吸了几天说还不能确定，又让我去北安农场总局医院去看看。小唐就领着我去了北安。到了那里，一听说我都三十多了，高龄，更不敢下结论了，让我住院再观察。小唐二舅住北安庆华厂，他领我去了。他舅和表弟都不在家，只有他舅妈和二姐在家。她舅妈介绍了当地几家医院都不能确定，最后找了一个有名的一只眼的产婆，让她给看看，她拿了听筒一听，就说，死胎，赶快做了吧，不然大人的命都有危险。
　　我们回到医院住院部，我时我整个人都感觉十分不舒服，眼屎也多。医院的大夫反复检查了，说，等周一确诊以后再最后确诊。
　　那时正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医院轻病号都打发回去了，窗玻璃上都贴着纸条，看样子形势挺紧张。
　　一连走了几天，活动量大了。星期六晚上，我还在想星期一会诊会怎么样，是引产还是剖腹，不知自己会不会死。迷迷糊糊，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渐渐的有点抗不住了。我推小唐超来叫大夫。大夫来看了看，说，你要是看自己能生下来，那是万幸了。从半夜开始，一直到天亮，阵痛一阵紧似一阵。到八点医生一上班，就把我推进了产房。在大夫的帮助下，产下一个男婴，死胎，听大夫说，不要给她看了。我扫了一眼，只看到了黑黑的头发，有人拎桶出去了。大夫说羊水都绿了，起码死四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