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菏晓月紫梧桐中

　　这边翠环正在清理核桃皮，一抬头看见三姑娘掀了帘子走进来。原来才刚大奶奶前脚进来她后脚就溜了出去，说实在的毓淑最烦这个继任大妈，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光会挑三挑四。翠环问道：三姑娘，你这是又去哪了？毓淑笑道：我妈和二姐姐呢？环翠朝里屋努了努嘴。正说着，突然毓宁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泪珠。毓淑一看赶紧上前问道：二姐，这是咋了话还未说完，毓宁早已跑了出去，在一旁的环翠一看立马跟了上去。毓淑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到底是什么事呀，心下正思讨着就见三奶奶从里间走了出来。毓淑赶忙问道：妈，二姐咋了，三奶奶向里间指了指生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大妈，她又出什么馊主意了？三奶奶看着毓淑叹了口气道：你大妈，挑唆着要给你二姐找婆家，奶奶不是前两天还说二姐的婚事等过两年再说，这会大妈说这个，奶奶能听她的？三奶奶道：其实要是光说找婆家，这也没什么，只是你大妈在老太太跟前尽说些不中听的，什么‘姑娘大了，留在家里难保不出事’‘现在的孩子跟原先可大不一样了，心事也多，难保不存些想法，到时后悔就迟了’，听听这尽是些什么话。毓淑一听着急地说道：奶奶会听她的？三奶奶接着说：老人家再好，不也是担心这些，怪不得二姐刚才好像哭了，难道二姐也听到这些话了吗？三奶奶道：可不，刚才你二姐正在里间的塌前看四弟弟写字，隔着一层屏风啥都听见了，你赶快去看看你二姐姐吧。毓淑答应着跑了出去。
　　自从出了这件事，一连几天，毓宁都没出屋一步。这天毓淑拿了本集子来找毓宁，只见毓宁穿着一件奶白色软面锦缎旗袍，下摆绣着几节淡绿色的竹子。在绿白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较小可爱。脸色也好多了，红扑扑的，真恰似一株出水芙蓉。毓淑看着毓宁问道：姐姐听说了吗？什么？看着毓宁满脸狐疑，毓淑接着说道：姐姐这两天没出门恐怕也不知道，大姐姐病了，婆家昨天派人来报信，听说这回病得不轻。毓宁听后吓了一跳，想那大姐姐虽说与自己不是一母所生，但昔日在家时，大家也和和气气的，大妈也实在惹人厌，愣是将大姐姐许给顾家作顾老爷的填房，哪知这还不到两年怎么就，咋不叫人伤心呢。想罢，毓宁对毓淑说道：咱们快去前院看看。只见毓淑赶忙拉住毓宁的衣袖说道：这会儿前面都炸了锅了，连大奶奶今天一早都去大姐姐那了，咱们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说完，将毓宁拉回桌旁。
　　傍晚，钟鸣展正躺在东屋的土炕上吸着烟枪，一睁眼看见素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素烟两个眼睛有点发红，便知道情况不是很好，于是只顾吸着也不答话。素烟撅起屁股往炕沿上一靠，从兜里摸出枣红洋帕不停地抹眼泪。就这么一人吸着烟，一人抹着泪，半响都没有一个人张口说话。过了一会素烟突然说道：老爷，我看大姑娘怕是不行了，顾家那么有钱有势，这个亲家咱可不能丢。正吸着烟的钟鸣展一听，顺手将烟枪搁在旁边道：这话咋讲？此时素烟早已胸有成竹，慢慢地说道：咱在给他找个填房，不怕他不答应，钟大老爷一听，立马竖起头，看着素烟轻声问道：难道你已经有合适人选了？素烟面露喜色指了指南面，钟鸣展一看登时翻身而起急说道：你是说二丫头。素烟笑着点了点头。钟鸣展忧虑地说道：这恐怕不行吧，别说要是毓宁她妈还活着不答应，就是老太太也不会同意话还未说完，早被素烟抢过话头嚷道：呸，就这也值得搬出个死人说事，她也不看看这些年是谁把她辛辛苦苦抚养大，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让她嫁给顾老爷有什么不好，冻不着饿不着的，虽说是个填房，那边正太太又不会生育，等嫁过去一年半载生个儿子，那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素烟一边说一边骂，钟鸣展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夫人不要生气嘛，谁不知道你对二丫头好，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说着便近前搂素烟的脖子，素烟猛地一甩手弄得钟大老爷一个趔趄倒在炕沿上，素烟随即立了起来说道：老太太那我去说，说罢头也不回气鼓鼓地甩了帘子走出去。钟鸣展望着素烟的背影，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毓宁，别怪爹，你看爹这身体唉，也帮不了你呀，说完，重又躺下拿过烟枪抽上了。
　　第二天一早，毓宁正准备去东院问安，途中碰到大奶奶身边的丫鬟翠荷。翠荷一看是毓宁，立马上前笑问道：姑娘哪里去？毓宁道：去你们那请安，翠荷一听忙说道：姑娘还是先去别处转转吧，我家奶奶正在老太太那，好象商量着什么事呢。毓宁一听便转身向西院走去。刚进院，就看见毓淑正在廊下踢毽子，旁边站着个小丫头在那里数着，这股热乎劲着实让毓宁羡慕，毓淑是三叔在外面的女人所生，后来亲娘没了，三妈又不会生养，于是将她抱了回来。虽说三妹也跟自己一样从小没有亲娘在身边，可自己怎能比得上毓淑，三妈的性情那么好一点也不似大妈。正想着，可巧被毓淑一回头瞧见，看着二姐又在那发呆毓淑扑哧一笑，说道：二姐，又在想啥呢？没、没想啥毓宁冷不丁地被毓淑一叫慌忙答道。
　　姊妹两个正说着，就见老太太屋里的赵妈走了进来，毓淑一见立马笑道：什么风把我们的赵妈妈请来了？赵妈一听说道：前天三奶奶说家里有用剩下的金银线，我今天特意要点使使。毓淑一听忙叫人拿去。赵妈一看毓宁也在，于是上前问了两句，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毓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毓淑在一旁看见，打趣道：赵妈妈莫不是给姐姐相亲呢，赵妈笑道：可不是咋地，不过我可没这个福气，大奶奶已经张罗好了，适才听见什么顾家先正回老太太呢。一听这话，毓宁毓淑着实吃惊不小，二姐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毓淑忙劝道：姓顾的多的是，又不只他一家，赵妈听到这话很奇怪，问道：这是咋说的？毓淑于是将二姐担心的事告诉了赵妈，赵妈听后笑道：二姑娘不要多想，哪有娘会将自己的孩子推进火坑两次的。话是这么说，可毓宁到底不放心，于是便拉了毓淑一起向北院走去。
　　还没进院，就听见环翠在后面喊着，毓宁转身一看，见环翠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姑娘，快回去看看吧，刚才大奶奶派人送来好些东西，并让我来请姑娘去东院见裁缝。毓淑一听忙问道：环翠，你听到什么没有？环翠低着头抽搐着不答话，毓宁一见知道事情不妙，对环翠说道：你说吧，环翠哭着说道：姑娘，听翠荷姐说大奶奶准备等大小姐一咽气，就把你嫁过去做填房，什么！毓淑尖声喊道。只见毓宁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毓淑慌忙抓住毓宁的胳膊，转头对在一旁呜呜大哭的环翠道：快去前院叫三奶奶，环翠赶紧哭喊着向前院奔去。这头毓淑口中不停地叫道：二姐、二姐，只见毓宁的眼皮微微地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毓淑，默默无语，强挺着扶住墙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经堂挪去，毓淑在后面哭着劝道：二姐，咱还是先回去吧，毓宁只是不听仍旧向前挪着，口中喃喃道：我要去找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