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今天从百里之外驱车回到老家，正直玉米收获的季节，又加上国庆七天的假期，阔别十几年的农活今天又要收拾起来了。
　　一下车，看着家门口堆积成山的玉米棒（还没有剥去皮），心里就一阵发怵，这么多的玉米棒什么时候能剥完皮啊！心里有些嗔怪老父亲：怎么不花点钱让机器剥皮呢？父亲坐在玉米堆旁撕着玉米的外皮，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父亲清瘦、黝黑的面庞，心里有些不忍。
　　父亲是节俭惯了的，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家在吃穿用上都要落后于邻居家的。逢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炫耀着自己新式的玩具，而我则什么都没有。
　　每次逢集（农村人集中赶集买东西的日子）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当看到父亲从集市回来，推着自行车进院门时，我总是巴望着从他的车篮子里发现我想要的东西，可是，当父亲把车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时，我才又一次彻底失望了因为除了家庭日用的东西，其他什么也没有。即使是过年的时候，我也没有收到过哪怕是一次的惊喜。每一次我都是满怀期待，但是每一次都很失望。我多么想父亲能清楚地知道一个孩子的需要啊！可是这一天我始终没有等到，一直到我大学毕业。
　　我们家也是最后一个买上黑白电视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97年的春天，家里人反复讨论了买电视机的事宜，最终还是咬着牙买了，因为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了。每当晚上我被两旁邻居家电视声音吸引时，心里就产生对父亲无限的怨恨，为什么我不是生在别人家！可我不清楚的是，父亲为了给姐姐治病，已经花光的所有的储蓄！那几年家里过得很不顺，姐姐生病刚刚治愈，刚上高一的我也大病一场，住了十几天的院。那时几千块钱对于一个单纯靠种地为生的家庭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笔数字。父亲省吃俭用供我读高中、读大学，而我却没有想过父亲的艰难！
　　猛然想起贺知章的诗：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恰巧的是，我们家门口也有这样一汪清池，小时候它是我们的乐园夏天夜晚在这汪水里洗澡，父亲手把手教我游泳。在月光下我追逐着粼粼的清波，玩够了，我们也洗去了身上一天的汗渍。微风吹拂，凉丝丝的，很惬意。冬天，水上结的冰要多厚有多厚，孩子们成群结队在冰上打陀螺。后来，这汪水里放了鱼苗，过年的时候，这汪水就会被抽干。当时父亲是村里的干部，每年过年前抽水的时候都能听到父亲雄浑有力的指挥声。水抽干之后，接着是分鱼，根据家庭人口的多少来分，最后家家户户都能分得一大筐肥美的花鲢。跟着父辈们忙碌的身影，我们这些孩子穿梭在他们之中，为丰收而喜悦。那个时候的我甭提有多自豪了，因为父亲仿佛就是指挥三军的统帅这汪清池有很多年没有人再去关注它了，它已经老了，曾经的孩子也都已天涯各方。去年听父亲说，村里又开始在这里放鱼苗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能分一些鱼。
　　父亲是旧时代的人，但是也慢慢地融入了新时代的思想。因为常年工作在外，很少能够回家。前几年，父亲置办了一台电动车，他说种地用得着，方便。接着又添置了电冰箱等一些电器。每次我都很惭愧，没有为父亲置办什么东西。当我要给他钱的时候，父亲总是说，你在外，用钱的地方多，我在家里给别人打些零工赚点钱，够用。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说他已经吃不动硬东西了，我说怎么了，他说，他的牙齿都掉光了，只剩下几颗门牙了。我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在我印象中，父亲一直很硬朗，身体也很好。接着他把下面的假牙拿了下来，说，这幅假牙还是你上大学的时候配的。我内心一阵酸楚，怎么我不知道这件事！父亲没有牙齿已经十几年了！我竟浑然不知。我竟一直认为父亲还是从前的父亲，我竟然忽略了无情的岁月！他已经快是一位七十的老人了！
　　写到此，潸然泪下，不说了吧，你的儿子也已人到中年，希望父亲还能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