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

　　归途中，车行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四周一望无际的空旷，落日余晖映红了半边天空，北边远山如黛，蜿蜒的小路朝着青山行进，漫山遍野的野花随秋风轻摇，西边，一处悬崖，崖下是一条波光潋滟的小河。看着车外的美景，文枫突然叫停车，司机小李把车停在路边。
　　打开车门，文枫移脚踏出车外，颀长的身形如玉树临风，银灰羊绒的毛衣，深蓝开司米的风衣，锃亮黑明的皮鞋，把一个38岁的男人装扮的如泰山的风景
　　站在崖边才发现，车中看到的悬崖，原来只是一个长满野草野花的斜坡，斜坡上散散的游动着几只正在吃草的羊，不时的仰起头咩咩叫上几声。文枫看到被河水倒影的红红绫光，忽然想起一首诗句一道彩霞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正感慨的拿起手机拍照，忽听到脚下有轻轻吟诵。：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暗香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依。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文枫一惊，低头看到脚下斜坡的凹陷处，正仰坐着一个女孩，瘦瘦小小，大概有十四五岁，焦乱的头发扎成两条放久了油条样的细辫子，破旧短胖的碎花罩衣，里面是皱褶褪了色的晴纶毛织衣。一条灰兰阔腿的裤子沾满灰尘。头发上有冷乱的枯草叶梗，文枫想平息静听，却忽然间喉间发痒，忍不住轻咳，却惊到了女孩，女孩恍然的转过头看到头顶的文枫。焦干枯黄的面庞，带着不置信的惊异，一双眼睛清澈明丽，半张着口唇，一脸的疑惑。文枫忍不住微笑。女孩眼睛转向文枫手中的相机。文枫微笑的解释，相机里只拍了羊，并没有拍你。女孩忽然羞涩的转开了头。文枫更加趣味的问，你刚才在背诗？女孩再次把头转过来张开疑问的眼睛望他，他又笑了，说：我知道你背的什么，是宋朝范仲淹的苏幕遮。女孩微笑了。文枫问。：你几岁了？为什么不上学？：17，妈妈生病了，爸爸在外地打工。刚聊两句，对岸传来女人嘹亮的叫喊，尼雅，有邮件让你签字，快回来。女孩回应着立起身，一声响亮的口哨，头羊仰起头跟了过来，后边的几只羊也随着跟了过来，跟着女孩走开了。
　　回到车中，文枫随意的问司机小李，：这是什么地方？风景辽阔美丽。应该是抚州的江边村。：嗯。江西抚州的江边村。文枫闭上眼睛脑间浮现出画般一幅幅的风景。
　　文总，秘书杨丽敲门后推开门探进头来，你叫我？进来。文枫一边溺掉手中的烟蒂，一边召唤杨丽，杨丽婀娜着身姿端坐在文枫对面，带进来一阵香风。文枫深思的想了几秒问，好味思餐馆的连锁店最近发展的怎么样？秘书杨丽也想了几秒说。从省市到县有三十六家，也都盈利。突出的是江西抚州的一家？老板叫尼雅。江西抚州尼雅？把资料拿给我看。杨丽转身离去，江西抚州尼雅象文枫遗失的孩子深深纠结在文枫心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样一组名字震撼，苦苦思索，忽然间忆到十年前一次归途的风景。他迅速在电脑中查找珍藏文档中的照片。一副风景优美的图像闪现在眼前，图片上电脑配置了一个牧羊女孩，旁边镌刻着一行小字。江西抚州尼雅。
　　整整一日，抚州河边村的风景一直萦绕在文枫脑中。所有的项目都上了轨道，说繁琐繁琐，说无聊无聊，日程满满毫无新鲜可言。每日到家都拖着一身的疲惫，毫无瑕疵的邱媛也索然无味，家，整洁条理，邱媛永远优雅，女儿去了国外读书，文枫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邱媛在卧室看电视，优雅的靠在床上，桌子上放着冒烟的热咖啡。听到响动，邱媛扬声问：吃过饭了？文枫一边换拖鞋，一边以嗯作答，想喝什么？邱媛问，我没事，你看电视吧，我去洗澡。在热水喷洗中，文枫忽然决定一个人再去一次河边村，见一见风景中的尼雅，10年，会是什么样的变化呢？
　　尼雅，生活了17年的家乡，山高路辟，贫穷潦倒，尼雅的父亲是个文弱书生，除了教给尼雅文章诗词，并不能带来经济的收入，生活陷入困境，在母亲伤力卧病后，父亲不得不外出打工，但父亲微薄的收入不够清算母亲的医药费用，签完邮件，尼雅陷入沉思，面对未来，尼雅不得不为生活忧虑，中秋刚过，母亲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坐在院中干着力所能及的活计，看到尼雅回来，手中拿着邮件一脸的愁眉不展，母亲叹口气：哎！已经难为了你爸爸，你爷爷只他一个孩子，不舍得使用，只叫他读书，读书在农村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身体也大好了，要不然你还回去读书？女孩子读书或许有条出路。尼雅微笑的蹲在妈妈身边把手环在妈妈手臂上安慰妈妈说：我已经识字，书可以随时读，如果妈妈自己可以，我想出去打工。
　　晚上，在静下来的那一刻，白天所看到的那个男人满满的充盈了尼雅的心，在艰难困苦中他像一缕清泉，那样丰润的，清晰的，温暖的存在着，尼雅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苦涩的日子里，她品味着那种美丽，仿佛有了方向和无尽的力量。十七年，她所见过的男人，鄙俗，猥琐，邋遢，浅薄，包括最与众不同的父亲也显得懦弱，灰败。那个男人具体了王子的形象，整洁，颀长，潇洒，丰富，温暖，真诚的微笑，博深的才学。有时候尼雅知道她这一生是不会有幸福的，她的生活，在贫瘠浅淡中，她的内心追求的是尊贵和高尚的品味，适合她内心的只能是她的风景，但她的生命需要的是生活。
　　遇见过那个男人，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迷失，最美的风景已经存储在内心，她不怕面对任何具体的事情，第一次到餐馆应征，尼雅看起来瘦弱村土，但面对询问，坦然又有条理，女经理说：真看不出，象一团棉花，做出事来却像钢筋水泥，尼雅微笑的接受了这样婉转的赞美，工作中也是如此，尼雅从不懈怠，而且温和易于相处，不比较，也不在乎个人得失，逐渐赢得大家的尊重和喜爱。
　　五年来，收入虽然微薄，但是生活勤俭，除了使家庭有所宽裕，还节余了对尼雅来说可观的资金。生活中的尼雅给人的感觉有点呆傻，默默的工作，言语不多，不贪便宜，任劳任怨。清纯的女孩，自有一番端庄的美丽。工作中也不乏遇到各样人等，有轻浮的男人，有《故作》文雅的男人，有装范示款的男人，不乏用探寻的眼神试探，然而，尼雅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男人的企图，总以微笑严肃和距离维护自己。
　　尼雅有自知之明，她并不幻想一些虚无的东西，一个女孩，可以贫穷，可以吃苦，但总要活的有尊严，有自由。尼雅的男朋友叫李建，是同乡出来的打工人员，比尼雅大三岁，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人聪明灵活。在尼雅打工的第八年，两个人已小有积蓄，为了不使资金闲置，李建提议开间餐馆，经过考察两个人决定加盟好味思，在经营观念中显示出两个人巨大的思想差距，，李建认为，除去加盟的统一规划和加盟费用这些必须不能减省的环节，，在其他任何自主的环节上，一定要本着节省资金的原则。尼雅则认为，既然做就做出招牌，前期不能急利。两人意见十分不合，矛盾激烈时各不相让，最后李建赌气不管，尼雅签给李建借条终结。开店的前期十分辛苦，前期毫无收入的庞大开支，终于让尼雅费尽心思的煎熬过来，一年时间已经看到了初具规模的成效，而此时李建也已服软退让，尼雅也趁机把大权移转给李建。尼雅，没有钱财和权力的欲望，对她来说幸福是无忧的享受生活。有够用的衣食来源，无压力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两年来，一切进入轨道，生意超出想象的兴隆。客观的收入影响并改变着李健的观念。而且改变是巨大的，李建有点浮夸起来，那种自满和小人得志的虚浮让尼雅觉得好笑，然而，只有这样的男人才真正是尼雅的生活，在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尼雅会闭上眼睛把内心深处的风景翻出来回味享受，那样完美的男人，只能作为风景，不可能是生活。但拥有这样的风景已经足够丰富
　　文枫不着痕迹的来到了抚州，打探到尼雅的餐饮店，以普通顾客的身份走进店内，店面有四百平大小，布局合理，除开两条走道，横向，中间两排固定长椅和长凳，两边靠墙各一短桌短凳，纵向，有五排，后面是玻璃装饰的柜台和厨房，服务人员统一着装，礼貌热情。饭堂内有三五个用餐人，文枫到达饭堂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已过用餐高峰。在玻璃柜台西靠墙处是一个办公桌子，前面是一台电脑，电脑前坐着一个清瘦的姑娘。马尾辫，白上衣和一条外扎的牛仔裤，一双幽幽的大眼似在深思。
　　文枫叫了一碗面，一边慢慢的吃一边留心的观望。收银台前的女孩应该是尼雅，但他已不能确认，吃完面，他向服务员要咖啡，服务员态度极好，微笑着说，我们这里没有咖啡，有奶茶和各类果汁，有冰冻啤酒，你看是否可以换一种？文枫也微笑着说，不，我就喝咖啡，服务员十分为难，这时，收银台前的女孩走了过来，也带着微笑说：我们这儿，整座县城只有一家咖啡店。要不？文枫仍然笑说：叫你们老板。尼雅已心如明镜，她知道这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拆台的，但是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即便叫板的时候也带着微笑和涵养，这人异常特别，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她知道，这种气质决不是一时半刻学到的，那种感觉像极了一个人，只是少了一丝的凌厉，那个人从头至尾的微笑，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凌厉，这个人有执拗的坚持，却更多了一丝儒雅。那种无比熟习的感觉，让尼雅好奇到极点，她仍然微笑的说：我就是，有什么事？
　　文枫但笑不语，好像早就知道一样，过了很久尼雅忍不住问，你是谁？为什么找我？我是文枫，尼雅一下惊呆了了，好味思老总？尼雅不置信的一字一句问出。老总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和尼雅隔了十八层。你，你是来考察？不，我去河边村看记忆中的风景，顺便到了这里。尼雅的惊讶一定写满了一脸，她看到文枫笑的更深。忽然间她的心狂跳着脸一下火烧。她转头对店员交代后忽然说：我请你去喝咖啡。文枫的心是喜悦的，他清楚的掌控着全局，尼雅的心是慌乱的，像叶公看到了真龙。又像内心的隐秘被人翻出。
　　咖啡桌上，文枫笑道：小小尼雅变化真大。尼雅也笑道：你也不同了她看到文枫挑起一条眉毛微笑着疑问。尼雅的脸再次通红。尼雅诚实的说：我没有忘记你，你一直是我内心深处的风景，直到此刻，尼雅才能够坦然的看文枫，文枫饶有兴趣的问？风景？尼雅在笑：是，你有没有读过王国真的诗？到远方去，到远方去，附近的地方没有风景。你以为河边村风景如画，可是如果你生活在哪里，就不再会感觉到她的美丽，你感觉她美丽，是因为她在你的远方，不可能触摸你的生活，你如果生活在风景中会格格不入。她会和你的习惯和你的观点相差很远。远观是美丽的，近处却不会融洽文枫一直在笑，最后笑的舒展坦白。他们知道彼此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那种没有距离的朋友，却永远只能是彼此的风景，永远不能成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