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宝林述殷文硕整理 甲常言说,常言说呀,常言说什么来着? 乙我哪儿知道哇!不是你说的吗? 甲噢,对啦。我说常言说奸情出人命,赌博出盗贼是吧? 乙对,过去有这么句话。 甲这赌博就是耍钱。耍钱要是输急了,什么坏事儿 乙久赌无胜家嘛。 甲这耍钱,明知是坏事儿,可有些人偏爱来。过去常说喝酒喝厚了,耍钱耍薄了。平常哥儿俩相好,吃喝不分。可等一耍上钱,就不行了。 乙耍钱的人差不多都这样儿,六亲不认。 甲这耍钱还最品人。有的人输了赢了,都乐呵呵的。有的人赢了钱又说又笑;要是输了,嘴里骂骂咧咧,摔盆砸锅 乙这人性可够呛。 甲这是个别人。就拿打麻将来说吧。四位坐到一块儿,有时候,打着打着牌起了矛盾,吵起来了,动手了。 乙嗬 甲这时候就是让警察撞见了,都不抓。 乙为什么呢? 甲一会儿自己能主动投案去。 乙是吗? 甲俩警察巡逻,听见这院里几位打牌的连喊带闹,要打架。这警察说:抓吧?那个警察说:甭忙,咱们先回局子里等着去,一会儿他们自己准来! 乙嘿! 甲俩警察走了,回到局子里刚坐下喝茶,这四位揪着就进来了,脑袋也破了,眼晴也青了 乙噢,真投案来了! 甲这叫滚赌。还有掷色(shai)子。仨色子(shai)一个盆儿,一个人做庄,大伙儿押。仨色子上的点儿有三个幺,三个二,三个三,三个四,三个五,三个六,如果掷出来三颗色子点儿都一样,这叫暴子,就搂了。 乙赢了。哎,两个一样的,再来二哪? 甲来个二,这叫二猴。来个三是三猴,来个四是四猴,来个五是五猴,来个六是六猴哇! 乙要是来个三四五、四五六哪? 甲那叫顺儿啊。好牌,赢了。 乙噢。那么要是幺二三、二三四哪? 甲幺二三叫小鞭子,输钱。二三四也输钱。 乙噢。您接着说吧。 甲庄家一看钱都押好了,还真不少。这回要是搂过来,可就大发了。他拿起色子往盆儿里一扔,喊上了:走暴子!顺儿!一看盆儿里的色子俩六不动了。他又喊上了:六!六!六!这声儿大得跟您这么说吧,在天津城里掷色子,连杨柳青都听见了。 乙!结果怎么样哪? 甲六真是六,那个色子把六碰成幺了。 乙!成眼儿猴了。 甲没法子,赔钱吧。 乙得! 甲还有推牌九。大牌九是每人四张,小牌九是每人两张。这小牌九简单,掷完了色子一送牌:六过,七对门,八到底。拿起两张牌来摆着一看:虎头。 乙十一个点儿。 甲要是再来个大人是九点儿。他捋(lu)着牌喊上了:粗,粗,粗,粗到大直沽(天津附近地名);断、断、断,断到静海县(天津附近地名)!您说到那儿干吗去? 乙! 甲有的人要钱,叫玩钱贼。 乙怎么? 甲他贼呀。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指着耍钱为职业,耍钱有手法儿,从来没输过。 乙哎,就不怕抓赌吗? 甲抓赌,警察抓赌抓不着他。 乙是啊? 甲他每次耍钱,到门口先看看是死胡同还是活胡同,看完了进院,一瞧,北房四间,南房四间,西边是间茅房,旁边堆着些旧砖。哎,他登上砖垛往外一瞅,后边是条胡同通着马路。进屋一看,炕上摆着一张炕桌,桌上有盏煤油灯 乙哎,他干吗看得这么仔细呀? 甲防备着警察抓赌他好跑啊。 乙好嘛,他先踩好了道啦。 甲他靠着窗户,搬个凳子坐那儿了。刚来几把,就听有人敲街门,啪啪啪!开门,开门查户口。坏了,警察抓赌。屋里乱了。他倒沉得住气:诸位,别动!噗!一口把煤油灯吹灭了,把牌桌上的钱往怀里一搂,拿大褂儿一兜,推窗户蹦到当院,直奔茅房旁边的砖垛,跨墙头往外一跳,出胡同上马路,他回家了。 乙噢,把别人扔那儿了。 甲像我们街坊耍钱就不行了。他一进屋得先上炕:各位,各位,好您哪,我得上炕里。他往炕里边盘腿一坐,把鞋脱下来:哎,我这双鞋是刚由内联买的,皮底礼服呢,搁地下回头踩脏了,您受累给搁箱子里吧,您给锁上,多谢了。 乙耍钱吧。 甲刚来几把。就听街门啪啪直响。开门,开门,查户口。 乙得!抓赌的来了。 甲屋里一听,坏了,警察来了。呼啦!全跑了,就剩他一个人儿了。警察进屋一看:人哪?老总,他们都跑了。你怎么回事?我,我跟你们走吧。走吧!啊,眼下还走不了。怎么?我那鞋还在箱子里锁着哪! 乙! 甲最可乐的是我二哥。 乙你二哥怎么了? 甲我有一个李家二哥,胆子小,可耍钱的瘾头大。要是上他那儿耍钱去,这罪过大了。 乙怎么? 甲他先拿被子把窗户挡上,您想,六月天多热呀,屋门关着,窗户拿被子堵着,受得了吗?唉,谁叫爱耍呢 乙纯粹自找罪受。 甲正耍着哪,门响了。开门,开门,查户口! 乙警察来了。 甲一听见警察来了,您再瞧我二哥,他不跑,拽过一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躺炕上不管了。警察进门一瞅:好啊,聚赌!走吧!拿绳子挨着个儿捆。刚要走,一瞧炕上的被子直动弹,过来一掀:噢,这儿还趴着一个哪!走!过来就要捆他。我二哥赶紧说:老总,老总,我冤枉,冤枉,我没耍钱!没耍钱,你干什么了?我睡觉来着,没玩儿牌九。真没玩儿牌九?真没玩儿!噢那你手里是什么?手里大天! 乙噢,还攥着牌哪! 甲还有一种抽签儿的,耍儿虽然不大,可最勾引人。 乙这您给说说。 甲旧社会,做小买卖的差不离的都带抽签儿,竹筒里有三十一根签子,上面刻着牌九点儿。一回抽三根,三根签的牌点儿加一块儿超过十三点算赢,不足十三点白抽,算输。您要是抽出来幺四、幺五、幺六,三个幺加上四五六,这叫顺儿,赢大发了。 乙是啊? 甲抽什么的都有,烧鸡、点心、水果、香蕉、桔子、鸭梨。早晨有烧饼、子、羊肉包子 乙嗬,吃什么有什么。 甲有的人抽签儿是为撞手气儿,打哈哈解闷儿,不在乎输赢。 乙过去有这么一路人。 甲早晨起来,洗完脸,漱完口,坐那儿正喝茶哪。就听外边吆喝上了:烧饼子,脆麻花。他喊上了:卖烧饼子的,来啦来啦。有签子吗?抽一把。有,您老。‘怎么抽?一毛钱抽一把,赢三套儿;巧儿巧儿,指抽出三根签上的点儿有巧合。如幺五(含幺和五)、花九(含四和五)、大五(含两个五)三根签中,已合四个五点,余下的幺和四加起来为五点,共合五个五点,称为巧儿;余可类推。啦,给双份儿。好,我抽两把。这位一伸手就抽一把,拿出来一看,赢了。嘿!这位手气真不错,连抽十几把,把把都赢。他手气一壮不要紧,那卖烧饼子的汗可全下来了。怎么?这一篮子货都输进去也不够赔的呀。这位一瞅这意思,不抽了,跟卖烧饼子的聊天儿:小伙子家里几口人哪?六口儿。都指着你呀?可不是嘛,唉 乙这怎么办呢? 甲这位听到这儿,一伸手掏出一块钱来,递给卖烧饼子的,然后拿起一套儿烧饼子,说:行了,甭找了。我赢的那些先存这儿,等我想吃的时候再来拿。卖烧饼子的感动得谢谢您老,谢谢您老 乙哎呀,真是遇见好心眼的人了。 甲可不是嘛!这要是碰见我二大爷那样儿的,这卖烧饼子的就算倒了霉啦。 乙怎么哪? 甲我二大爷最爱抽签儿。大清早起就等上了,一听卖烧饼子的吆喝烧饼子,脆麻花,他喊上了:有签儿吗?抽一把。有,好您啦。卖烧饼子的拿签筒子这工夫儿,我二大爷一猫腰抄起一套儿烧饼子来。这烧饼多重?一两六一个。什么,才一两六一个?人家那边八斤一个。 乙啊,那是烧饼吗? 甲不,那是锅饼(锅饼一种较硬而厚的烙饼,大如饼铛。)。 乙这不是废话吗! 甲这子是现炸的吗?他把这子搁鼻子上闻。哎,我说您别闻哪,那是入口的东西,待会儿怎么卖呀?好好好。他不闻了,拿舌头舔舔 乙嗬! 甲卖烧饼子的急了:哎,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别急,别急。他把烧饼子放下了。巧儿,几份儿?巧儿,两份儿。什么?巧儿两份儿?我们这儿,巧儿都给八份儿哪。 乙没听说过! 甲好,两份儿就两份儿吧。他一抓这签筒子,啪啪!左右开弓,先给来俩嘴巴。 乙这叫什么毛病啊? 甲啪啪,给签筒子俩嘴巴,然后再抽。哎,走这把不算。 乙不算? 甲先试试手气。 乙瞧,这份儿磨烦。 甲嘴里说不算;可还看。走夭,大金屏,二六,哎呀,巧儿啦给两份儿! 乙什么就两份儿呀,人家卖烧饼子的干吗? 甲当然不干啦。哎,您不是说这把不算吗!谁说的这把不算?您说的呀。是我说的吗?(问乙) 乙可不是你说的嘛。 甲啊,我是说,这把我要是输了,不算! 乙这叫什么人性啊?! 甲好,重来。这回他伸手抽出三根签儿来:来,走这回抽出签儿来不看,攥着这三根签儿撒腿就跑。卖烧饼子的不知怎么回事啊,挎着篮子在后边就追:别跑啊,你上哪儿啊?站住! 乙这通儿乱。 甲他站住了:哎,哎,你追我干吗?干吗?我知道你上哪儿去呀!上哪儿去,我还能上外国吗?我上这边来,这边得看。 乙好嘛,还带搬家的。 甲他先看这头一根儿。走大天。看见了吗?大天,你活得了吗! 乙人家也不至于死呀! 甲第二根儿。走一一幺六。再来个虎头就拿下来了。 乙看第三根儿吧。 甲剩下这一根儿,他不这么看了。 乙那怎么看哪? 甲把这根签子背在身后头,摸。嗯,嗯嗯 乙怎么样?几点儿? 甲摸了半天,没摸出来。 乙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拿出来看看吧。 甲一狠心,一跺脚。走坏了。 乙怎么? 甲这时候可巧身后边来了一位这位跟我二大爷一样,也是见了抽签儿的就迈不开腿了正猫腰看这签子几点儿哪,噗!正杵上。哎哟!血下来了。 乙这不是麻烦吗。 甲我二大爷回头一瞅:嗬!你在后边看什么呀?你出签子倒言语一声啊!我也不知道后边有人哪!噢,合着你应该杵我眼上?我也没那么说呀!还是的,你瞧,血都下来了。我一家八口全指着我哪,这眼睛要坏了怎么办?怎么办?说别的也没用,看病去吧!上哪儿看病?上医院哪!上医院先别忙,你那是虎头吗? 乙还看几点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