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神技

　　湖桥镇早在清乾隆年间就是个远近闻名的大镇。但是，进入民国初年，湖桥镇突然变得十分萧条冷清，街上店铺大都关门歇业，生意人很少有敢光顾这里的。究其原因，是土匪猖獗所致。
　　湖桥镇西去十五里有座百峰山，山上盘踞着一股土匪，多达上百人。匪首人称黑七。此人来去一阵风，谁也没见过他，真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前些年，他们只抢富家大户，从不骚扰百姓。
　　但是近年来，这股土匪像换了一副面孔，突然变得凶狠异常，不管你是穷是富，不管你的家产是多是少，凡是钱财，见了就抢，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湖桥镇人无不恨之入骨，可又奈何不了他们。
　　这一天，湖桥镇来了一位名叫华阳的剃头匠。他在街中热闹的地方租了一间门面，扯出一条长长的布幌子，上书神技飞刀剃头。这无疑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激得整个镇子顿时活跃起来。他的剃头铺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来看看这位剃头匠是如何飞刀剃头的。
　　为了众人观看得清楚，华阳特地把长板凳挪到门外。
　　第一个来剃头的是个年轻人，华阳给他围上白单子，伸手试过水温，开始洗头，洗过后又把一条毛巾捂在年轻人的头上，让热气慢慢地往里渗透。这时华阳拿出一块折叠得板板正正的白布，在上面左一下右一下地磨刀。那把刀看上去和其他的剃头刀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刀刃亮白，寒光森森，让人不敢直视。
　　刀磨好以后，华阳握刀在手，反复看看年轻人的头形，又拿手指量过尺寸，接着便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忘我的境界。只见他把刀轻轻地往上抛起三尺来高，落下时他连看也不看，右手准确地接住刀把，大拇指和食指卡住刀柄，只听刷的一声，自上而下，便露出一条光光的头皮，而且头发纹丝不乱，成为整整齐齐的窄长一绺，落在地上。然后他再把刀抛起，紧接着，刷地又是一刀。
　　人们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抛刀，如何接住，又是如何把头发剃下来的。你只能看到一线白光起落升降，看到白光贴在头皮运行，听到刷的一声，接着又是刷的一声，剃下的头发在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一会儿工夫，一个光亮的、泛着青色的光头便出现在人们面前。这时候，华阳收了刀子，也不看是否剃净，只喊声好了，便让客人付钱走人。
　　到华阳这里剃头的什么人都有，有老有少，有穷有富。收钱的时候，华阳说收谁多少就是多少，有的收得多些，有的就收得少些。如果身上没钱，你只需说上一声这次忘带了，照样走人。
　　渐渐地，人们就看出了其中的分别：穿戴破旧的就收得少，穿戴光鲜的就收得多。这样一来，富人就有意见了。华阳哈哈一笑，说：你哪里剃不了头？为什么偏偏到我这里剃头，明摆着，你是想来享受这份新鲜玩意儿的不是？你的头剃了，还看了热闹，我自然得收你双份钱。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一席话，说得富人哑口无言。
　　7月的一天，吃过午饭，华阳正要歇晌，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来找华阳剃头。来人气宇轩昂，风度不凡，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腰里都别着家伙。一进门，白面书生就掏出一摞银元，放在华阳的桌子上，声明要华阳表演飞刀剃头的绝活。
　　华阳打量了一阵来人：好！我就好好地给你表演一番。
　　洗过头，蒙上毛巾，在等待浸透头发的时候，华阳像往常一样磨他的刀子。也许是这位主顾气度不凡，华阳的刀子磨得特别认真、特别卖力。他把刀子在油石上磨了又磨，直到刀刃上的寒光发出青冷的颜色方才作罢。
　　书生瞄了华阳的刀子一眼，说：盛传先生身怀神技，想不到竟用这样不起眼的刀子。
　　华阳说：先生千万莫小看我这把刀子，它可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
　　书生有些不屑地说：先生言过其实了吧。
　　你不信？华阳把刀子凑近他，书生只觉得寒气逼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华阳问：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头发剃完，华阳问：先生刮脸吗？
　　来人微微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刮脸怎么刮？
　　一样，华阳说，和剃头一样。
　　你能保证不破一点皮吗？
　　能。
　　那好，书生又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银元，和原来的放在一起，刮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华阳只用了三刀便刮净了左腮，又用了三刀刮净了右腮，就只剩下巴底下的胡子了。华阳停了刀，定定地看着书生的下巴。恰在这时，书生也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两下，似乎想站起来，但被华阳的刀子逼住了。
　　华阳把刀子抛了起来，这次那刀比哪次抛得都高，只见一道寒光直直地升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弧线，又直直地落了下来，直奔书生的咽喉。只听得刷的一声，顿时血花四溅，电光火石之间，那书生的脖子便被齐齐地切断了。
　　白面书生的随从惊呼一声就要掏家伙，可华阳的剃头刀早已甩了过去，切掉了一个随从的四根指头。随后，剃头刀飞旋着被收了回来，又对准了另一个随从。
　　华阳指着掉了脑袋的白面书生，说：他就是百峰山上的匪首，这几年就是他在为非作歹。
　　人们惊问；他就是黑七？
　　不是，华阳说，他是白八。
　　那黑七不是百峰山的匪首吗？
　　华阳说：黑七是原来的匪首，早在五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他临走时把寨子交给了白八。黑七有言在先，要白八做到三不抢，即妇幼不抢、正道生意人不抢、穷人不抢，做不到就要杀了他。可白八没听黑七的话，也算他大限已到，怨不得别人。
　　人们问：先生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
　　我就是黑七，华阳说，这次我到湖桥镇来，就是专为剪除白八而来，还湖桥镇一个清净。
　　有人又问：难道白八就没有认出你？
　　黑七扯掉满脸的胡子，伸了一下腰，原来矮矮墩墩的华阳陡然高出半尺。他顿了顿，说：白八后来已经认出了我，但已经晚了。
　　当天，黑七重新回到百峰山山寨。当晚，山寨一场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湖桥镇。
　　第二天，有胆大的上了百峰山，却只看到断垣残壁，一派狼藉，黑七和所有喽罗已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