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戏录

　　卷首
　　江念渔
　　端坐于铜镜前，镜中人儿螓首蛾眉，姽婳容姿，虽算不上绝色，偏生有一双灵动的眼，似是捣碎了星光，镀在眼角，勾人心弦，眸光流转，闪过狡黠。
　　徐徐微风拂弯了柳枝腰，淡淡花香闻醉了美人念，点点胭脂红，染了唇，唇瓣微泯。
　　见佳人，呵笑一声。
　　怎么进了这宫，来了我这，也不知道请安？
　　顾莞，壹
　　漏影芳辰安，日高啼妆。若半面共潮来，遥识朝惊玉粉情，黛拂金谷共徘徊。
　　娇姿无数添晕，看花才罢满阳坡。
　　朱衫迎翠斗，桃李径，花蹊春赏唐德。能歌汉娇貌，花神相逢，上林褪出画烛寻桂，酤酒何妨。
　　明殿富堂金光色，岁月无声风无声，朱漆宫墙偏不沾春。
　　敛神巧笑，拢袖俯身。
　　见过江妃娘娘。
　　一时被娘娘这儿的装潢惊到了，故而呆滞了会。
　　还望娘娘莫怪。
　　江念渔
　　翩翩佳人顺从的低眉颔首，宫礼倒也挑不出毛病。
　　颇为赞赏的看着眼前的人，掩了眸中欣赏，淡淡道。
　　倒是个美的，呵。说罢，美眸眯得卧蚕更显，看着面前人。
　　免了吧，免得有人看见了说我刁难宫妃。
　　茶盏犹氤氲，浮生尚未歇。
　　本宫这，没什么好茶。仅有碧螺春，若是不合口味
　　你也不准说出来。
　　顾莞，贰
　　堆枕翠滑吴蜀限，摇金半醉兼浮沈。
　　玉碾欲溜城下岸，盛集未卸鱼鸟。楼台梦燕，乱横绣户春足雨。
　　罗胜坠金无两耳，结珠履莲花。碧重坐烹钿翠，新约慵整如春梦。
　　娘娘贤惠，怎会有人说刁难呢。
　　宫人云髻风月，离立新约犹可，山有水，半醉径路，半拥金凤得见。
　　抬荑细品碧螺春，入口顺滑为好茶。
　　檀口茶香四溢，吐字略带欣喜。
　　娘娘这儿的茶真好，哪里会不合口味呢。
　　江念渔
　　闻尽细雨喃呢，谱一曲似水流年，等风起，看叶下碧水如己。
　　算你自己想的明白。
　　那当然，呵。专为你沏的，忠犬应噬佳骨。
　　冷眸微抬，冷意尽散，似将人儿送进冰天雪地之中。
　　你说对么，顾嫔。
　　目光流转，风儿拂过撩起了青丝万千。冷声呵笑，佳人倒是临危不乱。
　　盈日光饮，载风雪归。柔风拂面，燕子归来，百花萌发，江水初暖；绿叶安静绽放，晶莹剔透，岁月阳光清浅，逝快温柔。
　　顾莞，叁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
　　落凤斜溜求善马，怨折何似玉枕云低吟有雪，拢云布袖轻别。
　　翠滑花满少得归，秦鬟敦素尚，暗擘上江楼。
　　玉指拢袖紧得握，遂成粉拳指尖白。
　　娘娘这个意思，嫔妾听不大懂。
　　鬟钗冷已一年，敲折心忘却，当酒避风涛，寒鬓坠金收废帐。
　　恕嫔妾拙笨。
　　江念渔
　　温水沏茶，茶叶似枯木静浮水面，鲜有茶香。沸水泡茶，茶叶似入水活鱼，上下翻腾，几经沉浮，最后抵达壶底归于平静。此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往事如同储藏已久的茶叶，沸水轻轻一烫，那陈年的悲欢喜乐就顺着香味飘散在整个身体里面。
　　呵。难怪顾嫔不讨得陛下欢心，是因为愚钝啊。冷笑出声。
　　清风拂过，摇曳花枝，花开城南，花香满怀，温茶三杯，进腔不还。
　　顾莞，肆
　　乍试夹衫金镂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山叶老为期未卸，翠滑落枕清明近。肠断交加春尚未，长安梁畔吴娃。
　　为插钿翠不还家，云压春正美，半醉正溪山，眉眼闪厉色。
　　娘娘这话嫔妾不懂。
　　但嫔妾知道
　　把娘娘吩咐嫔妾那些事儿一件件说与陛下听，娘娘也会与嫔妾一样。
　　不，得，圣，心。
　　江念渔
　　深谷清泉，明净而绵缠，衬万物芳容，，春已至冬未央，借三月之风，直上青云。
　　一世清高毒，两鬓艳阳照，春天不老，伸手摘星，温顺尚早。
　　呵，谁给你的自信，顾嫔？
　　我是宠妃，而你，只不过是个落宠的女人。
　　我的父亲是太师，我的母亲是一品夫人。此等家世，就算你说了，陛下会治我的罪？
　　宫中高下，那远远望去，似乎缥缈到云峰里的高殿，千层金阶，溅上了何人血污。
　　胆大包天。
　　狭眸一揽，身后辰光初醒，落在肩头。转动指骨间的白玉指板，身姿不凡，愈往高处，布衿遇风，吹的汹涌。
　　顾嫔啊顾嫔，比家世，比盛宠，比容貌，你处处不如我，你又拿什么和我横？真是啧，勇气可嘉。
　　顾莞，伍
　　蝴蝶何似如云，重来别后忆诸郎。华林迎婉娩，醉卧山不见，旧游深如薰。
　　堪惜韵寻，陌共柴车，暗忆已逐浮色。怅斜深倾，乱萍盈心，巧笑饮茶。
　　娘娘忘了？
　　骊山语罢清宵半，雷雨霖林中不怨。榛荆满眼山城路，征鸿不为愁人住。何处是长安，湿云吹雨寒。
　　银烛青镜鬓，难意如何。相逢金缕暗，巧眉偏髻黄轻，落梅风月，临镜故人疏。
　　理了理衣角蹁跹，眉目清浅携山川笑意。
　　谋害皇嗣、杀害宫妃，是诛九族的大罪呢。
　　江念渔
　　我瞧着那人的傲气，历言道。
　　你敢么？
　　皇嗣不见得有，毕竟入宫到现在，陛下可去都没去过你那呢。还是说，你找了别人让你怀上么，真是好大的胆子。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如果不是，顾嫔又何出此言？难道你要说陛下跟你在御园整出来的孩子？呵，污蔑陛下贤明也是要治罪的。
　　如若还不是，那就是别的妃子的孩子。呵，后宫无一子，你又何从下手。
　　谋害宫妃，本宫近些日子只见过你。你难道要给本宫示范示范怎么离开这世界升天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顾嫔，收起你那些龌龊陷害的想法。你，动不了本宫。
　　太后喜爱本宫，皇后视本宫如姐妹，如今本宫还是陛下的宠妃。你要如何撼动？
　　口出狂言，不知所云，如今狗也会乱咬人了。
　　顾莞，陆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杏眸不染春间一派艳丽，蛾眉倒是生了几分细柳纤细。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
　　春日相称薄情深，初无青镜多暇。照霞秋夜月，明艳难学，流施浓笑。
　　娘娘说岔了。
　　后宫无一子，不是娘娘的作为么？
　　棠花摇曳飘，零落倚枯木。天色萧萧，日奇映天，白净似玉盘。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
　　嫔妾小门小户命贱不要紧，若是能帮圣上除去分庭抗衡的江家
　　我顾家，便光宗耀祖了。
　　轻呵口气，白雾模糊了眉眼，瞧不见那玉树琼枝。
　　乌珠玉光流连，兰芷齐盛迎远客，春霁舍霜赴东山。
　　窗笼聆言，眉月淡曲，星眸眯萋。细珠映花赤，惊蛐惶如木，嫚嫚谓其言。
　　我呢，有娘娘这个垫背的，自然开心。
　　江念渔
　　娇声笑着，一双狐媚眼儿，冷意满满似透人。
　　真是放肆。
　　不知顾嫔知不知道，污蔑高位者，治何罪？
　　垫背，呵，你拉的下去再说。也不怕猎物太大噎死自己。
　　凑到人近前，声儿顿了顿。
　　江家，你拉不下去的。
　　陛下的老师，陛下可谓是比本宫还尊敬本宫的父亲。
　　当年污蔑本宫父亲的丞相，不知顾嫔是否还记得？死的那叫个啧啧啧惨啊。
　　顾嫔要是有这个想法，倒也可以一试。
　　顾莞，柒
　　山色空蒙，雨姿丰沛。为谁憔悴损芳姿。夜色清冽，哀鸣不绝，红尘凌乱。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
　　娘娘是否对自个儿过于自信？
　　竹摇清影罩幽窗，红墙黄瓦，似染金装。
　　娇波流转细沔伊，墨发轻挽飞云髻，流苏下垂逗黛色。
　　遮勾起地唇瓣，笑颜逐开，娇声连连。
　　您知道你为什么这些天没有收到家书、一直以来没有身孕么？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您这些天没有收到家书，是因着您那好哥哥通敌叛国啧啧啧，那可是株连九族杀头的大罪呐，现在江府外围着一层禁军，就等您兄长回来一举歼灭啊。
　　以及身孕上回嫔妾给皇后请安完走得慢了些，便听皇后与贵妃娘娘说：皇上这次让本宫给江妃的堕胎药用多些，妹妹你能者多劳，去通知一下太医院。
　　山莹垦纤坚，花繁鹃啼，风雨入怀，一腔愁怨散，万顷春花谢。
　　楚楚画苑，朔风微习，一袭素衫银钗，一碗梅花清水。
　　皇后娘娘自有亲妹妹在宫，为何跟娘娘您做个好姊妹的样子？
　　不就是骗您喝下堕胎药么江念渔，你也是够蠢的。
　　有心思招待我，倒不如想想等到江家没了，你那些罪责该怎么逃吧。
　　江念渔
　　巧笑倩兮美目媚极，许是招了人羡。十余载蹉跎岁月，风华犹不减当年，但一颗芳心早已炼成了玲珑剔透，不复当年。
　　顾嫔倒是精算。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形成了浅浅的轻轻摇曳的光晕。含苞欲放的花苞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闪烁着，显得生气勃勃。
　　遗梦方休，泪珠划然而落，指尖揩去面颊水滴，不知何时满目狰狞。
　　兄长的错，呵，他早该死了。
　　至于本宫为什么没有孩子
　　人家家里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什么我要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还有，我为什么要怀上一个孩子让他受苦？
　　生个儿子，为了那个位置争夺，必有死亡。生个女儿，这个世界，女人哪有什么幸福可言。
　　不由叹道芸芸众生若茶叶，如无艰难磨砺，风雨洗礼，经受岁月沉浮，怎能散发出生命的芬芳？
　　至于江家，那是武官江家，以它为娘家的，是江嫔。不是江妃。
　　江家不是武官家族，何来通敌叛国。再说了，顾嫔，你不知道叭
　　前些日子，陛下让顾父去治南方旱灾没成功不是？不知顾嫔知不知道，传说在帝尧时期，黄河流域经常发生洪水，为了制止洪水泛滥，保护农业生产，尧帝曾召集部落首领会议，征求治水能手来平息水害。鲧被推荐来负责这项工作，他简单的用堤埂把居住区围护起来以阻碍洪水，但九年都没成功。于是，帝就把他处死了。
　　你说，你的父亲下场又会怎样呢？
　　顾莞，捌
　　犹挂空留皆顾盼，为说浓鬓灭。府中归玉燕，翠滑鬓乱清风至。
　　鬓坠绛楼一入幌，罹乱后，半妆落枕何形状。
　　望入人眼，眸中媚色现，哂言。
　　你便做你的春秋大梦罢。
　　莺时春风拂，琼雪融，暖意萦，燕啭莺喃，新绿悠悠现，远山葳蕤绵延未绝。
　　窗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家篆成空，尘烟如梦花事了。
　　你手上的消息，都是早半年前的了。
　　你说的兄长，是你的庶兄；本宫说的兄长，是你的嫡兄，你同母同父的哥哥。
　　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云卷云舒，轻鸥落晚沙。
　　簏簌乱横山草绿，一为香冷金虫。枕横微缀画屏飞，只插天乐动，扶醉绣衣人。
　　江嫔庶兄，大义灭亲，如今已经取而代之了。
　　过会子，晋妃的旨意便到了。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
　　而我你从前吩咐我那些事儿，我一样没做，都打发给你那个想入宫的同父同母的嫡妹做了。
　　陛下念我举报，同晋妃位。
　　袖口一抖，翻出明黄圣旨。
　　我今日来，是给你宣旨的。
　　圣旨在上，江氏接旨！
　　江念渔
　　面色一沉，眸光冷漠。
　　顾嫔，假戏做足了？
　　本宫是嫡长女，我可没有嫡兄，顾嫔，假传圣旨，是要治罪的。
　　太后曾经说过，在这里没有皇后，凤印交给我代理。
　　凤印在上，后宫都要听我的言语。丹唇出素言。泠泠抬起逐凉的眸，侧过泠眸斜斜望人去。韶华倾负，韶流珠光，唇角上扬美眸微弯卧蚕更显。
　　顾莞，玖
　　清风徐徐，竹叶翩翩。渺渺云水，蒙蒙烟雨，孤帆只影为谁去？
　　初浴洞庭波笑面，难学对镜成独赏。
　　谁在做梦？
　　残月孤空溟，把樽唤君倪。聚短离长，生有长短，不得尽欢。
　　半生愁苦皆负后庭，帝王宠幸，良人毒计。
　　欲得物难求，欲知事难晓。时平一切，终剩苦终。
　　笑从心底而来，绕过黄梁不绝。
　　你那个兄长，在去年说着给你舅舅抚养可到底还是你亲兄长，难不成被下人唤了几年的大小姐都飘起来了？
　　太后？那个是太妃，她早就疯了。皇上念她从前养育过自己，让我们陪她演戏玩闹罢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江妃是后来入宫的，不知道也不奇怪。但是你把她的话当真？把一个疯了的人的话当真？
　　汉娇冲雪早，娇媚犹湿，镜里梦魂轻。
　　微褪情深，欲就拥出，烧烛皎皎。试酒也新妆，窥鉴池台。
　　你自己好好看看，凤印上绝不会是七凤。真正的凤印，是九凤！
　　真是没想到，你入宫好歹也有半年了，连七凤九凤都分不清。
　　来人！给本宫压住她！
　　下人齐齐称是，上前用力使其下跪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氏，言行有失，嚣张跋扈，谋害皇嗣、帝妃不知悔改。故降为庶人，幽静冷宫思过。待其兄长回朝，再行处决，以正皇威！钦此！
　　语罢，低声。
　　江氏，认命吧。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