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鱼

　　我是一只鱼。一只快乐的鱼，一只好吃的鱼，一只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同时我也是一只会思想的鱼。可是这些天我开始忧郁起来，自从那个星期天我的地盘闯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垂钓者，我的烦恼就开始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努力追逐着一条侵入我们领地的蚯蚓。当我把它一口吞入肚中还没来得及回味，我就觉得嘴巴撕裂般的难受，随即我的身体也被吊到了半空中。我睁大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金丝眼镜和眼镜后一张狰狞的嘴脸。我惊恐地直往后躲，眼镜却凶狠地一把抓住了我。他得意地看着我惊恐万状地垂死挣扎，仿佛在欣赏一部经典的歌剧。欣赏了一阵后在我心如死灰时他却将我从鱼钩上取下又抛入了河里。我惊魂未定迅速地钻进水底，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不能吃蚯蚓了。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我正躺在凉椅上睡觉。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痒痒的。我睁开眼睛，呀，一只肥美的鸡腿出现在我眼前。我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住，还没等我的美梦惊醒我又被拖出了水面，还是那个金丝眼镜，还是一番折磨和戏弄后我又被晕乎乎地扔回了水里。这次我告诫自己不能吃扔入水里的鸡腿，这一定是渔夫的诱饵。
　　尽管我一再地告诫自己，可是我第三个星期天还是被一只红蜻蜓诱惑了。这也不能怪我呀，虽然我是有点好吃，可是再怎么样我也得寻找食物呀。可恶的狩猎者像和我智斗一样，总是更换不同的诱饵来捕获我。
　　当眼镜再一次抓住我要把我扔回水里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质问他：你一次次地把我逮住我可以理解你的动机，可是你为什么又一次次地把我放掉？你是嫌我太小还是在学诸葛亮七擒七纵？
　　眼镜听到我开口说话差点大跌眼镜，我敢保证他一定是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条会说话的鱼。可是毕竟是知识分子饱读诗书，眼镜马上就稳住了阵脚。他说：其实两者都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说来话长。
　　十年前我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政府部门工作，也就是人们所谓的公务员了。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每天报纸一张清茶一杯还是很悠闲的。我的办公室十年间进来过两个同事。一年前来了个袒胸露背的妖精，后来听说勾搭上了局长大人一眨眼成了我的上司。上个月来了个小伙子，长得还人模狗样的，可就是两面三刀一肚子的坏水。刚开始我没看出来还把他当哥们看待，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他。有一次和他喝酒时我不慎吐出了一个全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我们的局长大人是头猪。因为有一天我看他喝醉后不小心露出了他的猪尾巴。也就是第二天局长就把我叫去办公室宣布我被公司开除了。你知道罪名是什么吗？哈！是泄露国家机密罪。当然后来我也听说几天后那个家伙就因为出卖我有功成了公司的经理。我家的河东狮为这事没少揪我耳朵，骂我是笨猪。其实我不是猪，我们的局长才是猪。像猪八戒一样贪财好色。可他照样春风得意前程似锦。反倒是我这样的名牌大学高材生沦落到给私人企业打工。做得比驴还多，吃得比猪还差，睡得比狗还少，你说我冤不冤呀？每天回到家里还要看河东狮的脸色，经常跪搓衣板。唉，想想自己活得真不象个男人！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这就是现实社会呀！
　　我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但我还是不明白，于是我问道：可是你的悲剧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眼镜说：其实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想要你的生命，鱼，非我所欲也。我只是想和你做个猫捉老鼠的游戏来缓解自己的压力，我想如果不通过这样的理智减压我一定会崩溃的，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你垂死挣扎的模样我都会产生一种快感。从你的身上我好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想到自己也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心中就会轻松快乐很多。现在你能明白了吗？
　　我愤怒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当我每天处在惊恐不安，在失望希望希望再失望的交替打击中生存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如果你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和幸福吗？
　　我以为眼镜会被我义正辞言钪锵有力的话语所击倒，可是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地冷笑道：我只能顾及我们人类高级动物的感受，你们鱼嘛，只是低级动物，是不配有这些思想的。我没把你做为口中食已经够仁慈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这算是什么逻辑？我不禁热血沸腾，我想我要用思想武装起来，我要和这个号称是高级动物的家伙一决高低。
　　我抑制住自己的仇恨平静地说：是的，我应该感谢你。所以在你把我放生之前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也许对你有用。
　　你们人类只知道疯牛病，却不知道当今世界滋生了一种新生的病毒，那就是疯鱼病。被这种疯鱼咬上一口，请放心，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种病毒也就会感染给被咬的人。然后被咬的人就会精神错乱一生无法返回正常的生活。
　　眼镜有点紧张起来，我看到他的眉间渗出了汗珠。他左顾右盼惊恐地问：疯鱼在哪里？我怎样才能区分它们？
　　我咯咯笑了起来，我相信此时我的笑脸一定具有绝对的恐怖。我的兴奋让我忘却了鱼钩带给我嘴上的疼痛，一种快意在我的心间弥漫荡漾。
　　我慢慢地说：疯鱼有两个特点，一是会说人话，二是会翻白眼。说完我调皮地翻着白眼在眼镜的手上狠狠咬下去。
　　眼镜惊呼一声死命把我抛入了水中，然后我看到他仓皇地捂着流血的手飞快地跑了，连钓具和自行车都没有顾及。我在水中愉快放肆地大笑起来。
　　眼镜回到家里看到悍妇堵在了门口问：你的车子呢？你的钓具呢？
　　眼镜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我遇到了一条疯鱼，它冲我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咬了我一口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女人便拎着他的耳朵把他一把推倒在地上：我没心情听你放屁，你当我是三岁的娃呢？你要是今天找不回车子和钓具你就不要回来！
　　眼镜愁眉苦脸地在公园的躺椅上熬了一夜，第二天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地去上班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那个池塘，想到那条冲他翻白眼的疯鱼他就会做恶梦。
　　在厂里几个同事看到他的窘态都会过问，于是眼镜便会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不厌其烦的解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天我遇到了一条疯鱼，它冲我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咬了我一口
　　下午眼镜被老板传唤到了办公室，老板还没开口眼镜就急切地想说。老板一摆手：我知道了，你想说你昨天遇到了一条疯鱼，它冲你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咬了你一口
　　眼镜感动地说：原来你早已经知道了，只有你才理解我，别人都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说我是疯子。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手中说：现在我也相信你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些钱是你解雇前的最后一次工资。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永远！老板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些话示意让他滚蛋。
　　眼镜拿着遣散费无力地走出了工厂，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眼镜拿着饭盒去医院的食堂打饭。因为大家察觉他的精神出现问题，眼镜被家人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打饭的伙夫是一个长得像局长大人一样肥头大耳的家伙。他伏在窗口冲眼镜叫道：嘿，新来的，你是怎么回事呀？
　　眼镜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我遇到了一条疯鱼，它冲我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咬了我一口然后我就被送进这里来了。
　　伙夫很有耐心也饶有兴趣地听眼镜说完，然后他用勺子舀起一勺菜倒进了眼镜的饭盒里。回到座位上眼镜打开饭盒呆住了，只见米饭上一只翻着白眼的鱼正冲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