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老人与狗

　　她70岁了，一个人生活，日子过得缓慢，安安静静，像要停下来一样。
　　秋天来了。
　　孩子怕她孤单抱来一只小狗。老人见到小狗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一下子有了笑容。小狗可爱异常，像一股溪流涌进来，让她有了些乐趣。日子慢慢活动起来。她常带着小狗在小区里转转，小狗在眼前跑来跑去，像能牵着她的心，她觉得轻松惬意，心里生出许多喜悦，像秋天的一棵大树，满树的叶子一下子都染得金黄了。那小狗跑一阵就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等她过来。
　　秋天渐渐到了深处，冬天要来了。
　　小区里跑来了一只流浪狗，挺大，是一只大狗。小区里有嫌弃流浪狗的经常驱赶它，但也有爱狗的常常喂它，最后大狗还是留下来。那大狗倔得很，常常和小区里的狗打架，可人家都是有主人的，它哪能占得了便宜。，有一次她看见一个胖胖的女人咒骂着顺手捡起路边的一块砖头狠狠向它扔过去，大狗只能落荒逃走了。
　　老人看到大狗就有些疑惑，它为什么不离开，偏要留在这里呢？
　　有一次大狗看到老人和小狗就远远地凑过来，老人有些担心，拉紧了小狗的绳子。大狗慢慢过来闻闻小狗，很亲热的。小狗一点不知道害怕，一个劲猛摇尾巴，但大狗突然就狂躁起来，呲出牙冲着小狗狂叫。老人吓得赶紧抱起小狗躲开了。从此老人害怕了大狗，远远地就躲开。小狗太小了，生怕它会受到伤害
　　天越来越凉，老人的腿又开始疼了，以前到了冬天腿一疼就很少下楼，自从有了小狗天天都会出来，渐渐地腿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疼，走一会就要停下来歇歇。
　　不知为何一连几天都没有看见大狗，老人觉得庆幸，是不是又流浪走了，那太好，老人总担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秋天落叶满地，遍地金黄，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老人带着小狗下了楼，小区里安静，静悄悄少有人行，遛了一阵她们就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歇歇，互相靠着温馨而快乐，像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此时那只大狗正从远处向这边跑过来。
　　那大狗几天前跑到外面和别的狗打架，打输了才跑回来，它丧魂落魄身上也受了伤，正低着头往自己的窝里去，迎面正看到老人和小狗坐在长椅上。大狗猛地愣住，停下来，死死盯着她们，像是难过委屈愤怒疼痛一起涌上来，它低下身躲在草丛中，还是死死盯着她们。老人和小狗却一点都没发觉。那大狗呲着牙，眼神越来越冷酷，几乎要凝固在一起。不知不觉大狗在靠近。
　　老人和小狗歇得差不多，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要回家了。大狗见她们动了，像是猛地受了刺激，狂叫一声蹿出来，一口咬住小狗，把小狗拖在地上。
　　老人吓坏了，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过去分开它们，哪里分得开，小狗挣扎着要起来，它太弱，被大狗压得一点动弹不得。小狗吓得吱吱乱叫，叫得老人心疼，她急了，使劲拉拽大狗的头。大狗的倔劲上来，完全不在乎老人，只是死死地咬住小狗不放。
　　她害怕了，要大祸临头了，小狗不再叫只是睁着小眼睛祈求地看着她，她一下子哭出来，发了疯地厮打大狗，大狗还是不管不顾任凭老人厮打。
　　有血从小狗身下流出来，她吓傻了，停了手，大祸临头了。小狗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小狗正在离开她，越来越远了。她心里响起巨大的噪音，像有一万种焦急在大喊，她昏了头四处乱抓，一有段尖尖的竹签，一把抓在手里，尖朝着外，抓死了，心里闪过一道光，很亮，也许就是希望，她一下子有了力气，咬死了牙，举着尖尖的竹签朝着大狗的眼睛猛扎过去，那大狗哀嚎了一声，立刻松了嘴头也不回跑走了。
　　她抱着小狗赶紧回了家。到晚上小狗还是死了
　　灯光下，她看着小狗发呆，屋里空荡荡静得可怕，她抚摸着小狗，希望它还能睁开眼，一下子站起来。不动了，再也不动了，下楼时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一下子就没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她不停地唠叨，一阵阵流泪，心像是被一遍遍扎。她不愿意再碰小狗，只是蜗在沙发里，让黑暗煎熬着自己，她掉到深渊里了。
　　她觉得胸口沉得喘不上气来，心脏砰砰乱跳，身上冒出冷汗，越来越不好受。她害怕了，要病了，这深夜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好，她振作起来强制自己恢复理智，赶紧找出药，倒出两片用水送下，她躺在床上闭上眼，不让自己再去想小狗，心平气和的，就当成小狗没来时自己一个人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病倒了。
　　她渐渐安稳下来，心跳正常了，她不敢大意，关了灯让自己睡觉。
　　一夜她翻来覆去，有时梦到小狗，有时梦到大狗，反反复复睡得艰难。起夜时打开灯看到小狗，只瞥了一眼就强迫自己回去睡觉，不要难过，要睡觉。
　　天没亮她再也睡不着，坐起来，觉得累，像是经历了一夜的煎熬。她走出卧室看到冰凉的小狗，顿时觉得烦躁，窗外的天还是黑的，一定很冷。她只觉得恼怒，像黑夜一样冰冷冷的恨涌上来，可恶的大狗，咬死了小狗，让她受了一夜的煎熬，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在屋里来回走，一停下来就会更烦躁。她打开柜子拉开抽屉里找出一把锥子。攥在手里，看着锥子锋利的尖，心里像舒服了些，她穿好衣服把锥子放在兜里下楼去了。
　　天只是刚刚有些亮，路灯亮着，真冷，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微微有些清醒。她裹紧了衣服大步向前走，一下子有了许多力量，她找到大狗常呆的地方，灯光下，受了伤的大狗正趴在自己窝里，老人面色苍白动作有些僵硬。见老人过来大狗吓得立刻跑开了。她盯着大狗，恨得咬牙切齿，心砰砰跳，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食撒在地上，摆摆手，过来，吃吧。大狗盯着老人有些疑惑，还是低挡不住美食，慢慢靠过来，大狗美滋滋地吃。她伸出手抓住大狗的头，心一下子软了，抚摸着，像是小狗在眼前吃，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她心里难受，猛地死死压住大狗的头，脸紧张得颤抖，摸出兜里的锥子，攥死了，她又看见小狗了，小狗回过头看着她，等着她，多好呀，多可爱，她举了锥子狠狠扎在大狗眼上，大狗又哀嚎了一声落荒逃走了。她看着大狗，扔了锥子，长长出了口气，心一下子空了。
　　她把小狗埋了，日子又同往常一样，慢慢静下来，慢慢停顿下来。
　　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看外面的风景，树的叶子早都落光，叶子落了才能看清树的枝，一枝枝原来是这样的，真是孤单。
　　老人还是每天下楼转转，虽然腿更疼了，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出来走走，就像小狗还在时一样，如果不活动可能就再也下不了楼了，她爱四处走走，走得很慢，看到那些精巧可爱的东西总要停下来多看一会，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人老了就越来越脆弱了。
　　那只大狗还在小区里，没有逃走，它的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还能看见，不过它再也不和小区的狗打架了，遇到人总是低着头夹着尾巴匆匆走开，因此同情它的人到比以前多了。大狗看见老人会远远地看看然后躲开。老人也会偶尔看到大狗，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有些疑惑，它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有时那大狗从前面跑过，大狗不看她，看着前面小跑着过去，她看着大狗若有所思，她已经心静如水了。
　　这天下午，天有些阴了，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老人下楼转转，坐在小区花坛边的长椅上歇歇，她揉揉自己的腿，又有些疼了。几个刚放幼儿园的孩子被老人们接回来，从身边经过。她喜欢看那些孩子
　　天上的云很多，略有些红色，真是要下雪了。
　　不知不觉好像下雪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雪花飘落下来，老人仰着头看着。一些小雪花落在她的衣服上，头上，手上。那些雪花晶莹剔透，真是爱人，它们飘飘地飞过来，像一些精灵特意落在她的身上。她看着雪花慢慢融化在自己的手上，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用手擦了一下眼，不知何时又流下泪来。
　　晚上她早早睡了，一夜睡得安详。早晨起来时外面已经下了厚厚一层雪，雪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她在屋里来回走着，若有所思，心里满满的，不知要干些什么，
　　她起了床不知不觉把小狗用过的项圈，绳子找出来，穿上棉衣出了门，外面的雪真大，树枝上都堆了厚厚的雪，她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到大狗待的地方，大狗还在，这么大的雪它哪也去不了。老人站在大狗面前，大狗还是懒懒地闭着眼不愿意睁开，老人蹲下身，把项圈套在大狗头上，大狗睁开眼，愣了一下但没有反抗，顺从地让老人把绳子拴在项圈上。老人站起身只轻轻一拉，大狗心有灵犀一般跟着老人走了，这一刻也许它等了很久了。
　　人们又经常看见一个老人，一只大狗悠闲快乐地在一起，大狗围着老人跑一阵就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等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