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花的地方就是故乡

　　我曾经多次写过李花。当我写李花的时候究竟写过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的记忆力开始出现问题，只知道每年春天想起或者看见李花的心情都差不多，但我还是想继续写下去。虽然年年岁岁花相似，毕竟岁岁年年人不同。我是有点担心会写出一模一样的文字来。
　　多年以后，只要遇见一树李花，我的思绪都会回到1980年代故乡。那时候，在贫瘠的故乡，父老乡亲还很难想到在房前屋后栽花种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在父辈们眼里就不是花，而是油，珍贵的菜籽油。也许是受他们的影响，我小时候也没把油菜花当花看待，以至于当故乡已经遍种茶叶以后，我竟想不起故乡天下黄花的盛况。
　　听说附近的平乐古镇打造了一个以油菜花为主题的景区，故乡人就有想去看看的，他们不知道油菜花田变成景区后会是什么样子。花还是那朵花啊，有什么好看的？怎么就变成了景点呢？这让他们多少有些不解。
　　故乡人也会种下李树、梨树、桃树、樱桃树。他们关心的是结果，并不管它们开什么花。他们舍不得拿一片田地种果树，不会想到要种成产业，甚至种成风景，什么桃花山梨花沟樱桃山的，都是后来的事了。他们就只是种一两株桃木李果解解馋而已，毕竟水果不是生活的第一需求。那时候，梨、桃、樱桃是比较少见的，也很贵，只有李最便宜，也最为常见，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一两株。父辈们常说李子最贱。我至今不明白，在父辈的字典里，为什么要用贱来形容动植物生命力的强大，这大概跟人们常用狗儿子牛儿子来给新生儿取名是一样的逻辑。但恰恰是李的贱让它在故乡随处可见，在我长大以后成为故乡的标识。
　　桃花山梨花沟樱桃沟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何时成为风景的，确切时间已经不可考。它们的花朵带来的收成甚至远远超过了果实，为此催生出一个个花朝节。而我的眼光始终停留在乡村公路上偶遇的那一树李花。每一次遇见，我都会心生欢喜。见李花，如见故人，仿佛自己回到了故乡。
　　在我的记忆中，最先开的是樱桃，像是在报春。然后就是李花了，梨花几乎同时开放，紧接着桃花登场。李花的白，与樱桃花、梨花的白，远看没什么两样，如果实在要找出区别来，那么，李花的白是绿里透白，是冷白。每次远远地看见它，便可以断定，这就是李花了，魂牵梦绕的颜色。
　　我记忆中的李花不是故乡临济近年来发展的千亩万亩李花基地，而是散落在乡间的一两株，可能在油菜花海里，茶山里，房前，屋后，公路边，田埂上。在某个拐角，某次回首，不经意间，一树李花出现了，我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今年春天，一树李花在守拙的山坡上出现过，在竹上花楸的墙脚下出现过，一个以古典为依托，一个以现代为背景，它们都让我想起了开在1980年代故乡的李花。
　　有李花的地方就是故乡。不管何时，无论何地，只需要一树李花，就可以把我带回故乡。
　　2022年3月13日